我左臂勁力一鬆,腋下的狼掉在地上,卻再也沒有爬起來。它已經被我夾死了。
周圍的群狼看著地上死去的同伴,大多表情冷靜而殘酷,有幾隻狼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清理唇邊殘血,顯得惡毒而又悠閑。
我心裏試著評估當前的環境。山頂雖然平整,卻隻有西麵一條上山的路,是我和師父踩出來的。南北兩向坡度不一,但布滿荊棘和亂石,無法通行,就算我真想從這兩個方向逃走,這樣的環境中,我的靈活程度肯定不如這些體格更小的惡狼。
東麵是懸崖,這我早就知道了,惟一不清楚的,是懸崖下麵到底有多深。
要想活著離開,隻能從西麵突圍。狼群並不傻,當然也知道這是我惟一的活路。我剛上山頂,這條路就被堵住了。要想從這裏離衝下山,基本不太可能。懸崖邊的惡狼最少,跳崖是最容易的事。南北兩向就不用考慮了,可以肯定這是死亡之路,被這群惡狼撕成許多塊,還不如自己跳崖自殺。
我朝著血肉模糊的師父喊道,王大,我有點絕望了,你見多識廣,武功高強,現在告訴我怎麼辦?
王大當然沒有回應,我曾經過度依賴的師父,現在已經沒辦法教我,更沒辦法幫我了。一切都隻能靠我自己。
我閉著眼睛,預演了幾招所謂的絕世武功,結論是:也許我盡力一搏,可以殺死它們的大部分,但無法改變被撕碎的命運。歸根到底,它們並非圍著我較量武功,而是來複仇索命的。看陣勢,為了毀掉我,它們今天準備不惜任何代價。
我現在終於知道,師父為什麼以前不用“絕命六式”殺狼了,因為這種武功隻適合單打獨鬥,比的是兩個高手之間的反應、力量和智慧。虛虛實實,變化萬端,但對玩命的惡狼而言,效果並不顯著。如果它們一擁而上,你招式再巧妙,也無法施展。這就是為什麼絕妙武功在衝鋒陷陣時用處不大的原因。
武功招式上的虛實變化,其實本質上是利用人類固有的恐懼心理,讓對手在死亡或傷害麵前退縮、回避、改變戰法、誤中陷阱。
我的另一個結論是:必須去掉劍法中所有的虛招,每一招都落到實處,盡量節省時間和體力。這是師父第一天教我的,沒想到在最後一天發揮作用。
最後,我還有一點始終沒有想通:師父為什麼如此輕易地被群狼撕碎?似乎有點不合常理。
我們打了一整個上午,體力有所損耗,這是事實。但畢竟隻是師徒拆招,並非仇敵之間拚命,鬥的是虛實和花樣,體力再怎麼損耗也有個限度。就我自己而言,下山之時,體力至少尚剩八成。師父大多數時候是在以逸待勞,按理來說體力消耗比我更少一些。那麼,爭戰結束之際,他的體力至少在八成以上。
我絞盡腦汁玩了個花樣,最終在他胸前刺了一劍,但隻是點到即止,傷口並不深,別說心髒了,連筋骨都沒傷到。這點皮肉之傷,隻不過讓他流了點血,對體力和武功的影響甚微,可能他情緒上的挫敗感更大一些。而且,我下山之時,他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
保守估計,此時師父的功力至少是平常的七成以上。
想當初,師父與我相遇的第一天深夜,他在五六十隻惡狼陣中出入自如,不但自身毫發無損,還得近身保護我不致喪命。而現在,圍著他的充其量就是二十幾隻狼,又是在白天,視線良好,地形熟悉,他怎麼可能半個時辰不到,便被撕得血肉殆盡?
更讓我震驚的是,地上沒有他與群狼搏鬥的痕跡。沒有狼屍,沒有殘體,放眼望去,所有的惡狼都毫發無損。
這太不正常了。
退一步說,即使師父受傷較重,體力消耗很大,抵擋不住二十幾隻狼的圍攻,他還可以向我發出信號。隨便長嘯一聲,我便可立即掉頭而返,兩人裏應外合,即便殺不盡群狼,配合得當,全身而退應該沒多大問題。
可是,他為什麼死得如此安靜?我在山下沒聽到任何動靜。
一切跡象都表明,他沒有抵抗,沒有求救,坐等死亡。
我忽然悲從中來:師父難道是自殺的?!
怪不得他找了個喝狼血的理由,將我一個人支使下山。時間往前溯,我刺了他一劍,勝負已分之後,他的情緒忽然急轉直下,與平常的嘻笑怒罵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