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稍減,我便轉身,察看岩石緊貼崖壁周圍。視線大概在五步以內,岩石之下的懸崖,似乎是個斜坡,雖然很陡,但看上去是由泥土組成,或者沙子。五步以下,崖身全部沒入黑暗中。
既然有泥土或沙子,說明離懸崖底部已經不遠,至少,下麵可能另有一大塊遮擋物,否則雨水早將泥土衝洗幹淨了。
我仰天躺著休息了很久,決定再賭一把,繼續下行。其實不賭這一把,我也沒別的選擇。扒在這塊懸空石頭上,餓了頂多啃掉對麵的半截狼屍,弄不好還要迫不得已吃掉師父的獨臂,然後便等著太陽出來,將我曬成人肉幹。隻有離開這塊石板,才有活命的可能。
我繞過那半截狼屍,慢慢爬下岩石,雙手抱劍,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我並不知道自己滾了多久,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隻記得停下來時浸在一片清涼當中。我睜眼吸氣,胸腔裏立即嗆進了大量的水,而且目不見物。
我從水中露出頭,咳喘許久才覺得氣流通暢,感覺自己飄在一條溪水中。溪流並不寬,也不深,我調整姿勢,雙腳踩到了溪底的沙石,伸手向岸邊胡亂摸去,順勢抓住一把草,盡力將自己往岸邊拉。
鐵劍沒丟,還緊緊抱在左懷中。師父送我鐵劍之初,曾命令我,即便他死了,鐵劍也不能隨便丟棄,必須隨身攜帶。我當時對此劍不屑一顧,本沒打算嚴格執行他的命令。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決定履行諾言,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上岸後,我站在夜色中仔細審視了一下自己,衣衫襤褸,鮮血淋漓,幾乎沒有一處是完整的,泡在水中這麼久,居然都沒衝洗幹淨。慶幸的是,性命總算暫時保住了,雖然還不知道能否走出這個穀底,但是,群狼肯定也不清楚懸崖底下的具體情形,不可能找到此處趕盡殺絕,否則,它們不會把我推下來。
無論如何,我得感謝老天沒有完全趕絕我。
我在岸邊坐下,感覺筋疲力盡,又累又渴,扔下鐵劍,雙手掬水猛喝了一頓,向後一倒,重又躺下了。此地難得安全又安靜,我決定先睡一覺再說。但是閉眼養神良久,卻怎麼都睡不著。心中的那陣慶幸逐漸褪去,轉而湧起深深的悲傷和愧疚。
師父雖然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卻相當於是我殺的。若不是我好勝心太強,變著花樣贏了一招,讓他覺得我劍術已成,而他心願已了,生無可戀,即便身處再大的狼群中,他也足以自保。
我沒想到自己以不殺人作為信條,練成武功後,第一個害死的就是師父,差一點還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世事難料,師父平常傲視天下,最終卻傷在自己創製的絕世劍法之下,而且還死無全屍。師父曾經說,練武就是為了殺人,我日後在江湖上無法不殺人,沒想到他用自己的生命證實了自己的預言。
我睜眼看著滿天星鬥,還有一群蝙蝠在飛舞。它們盤旋不散,估計是在等著我死去,然後撲下來分食我的屍體。
想到此處,覺得這些家夥跟群狼同樣可惡。我心中悲傷之外,又莫名升起一股憤怒,想要立即殺掉這群隻在暗中窺探和行事的東西,一為醫治我肚中饑餓,二為滅口,不能讓我的狼狽樣子傳揚江湖。
但剛坐起身,提了提鐵劍,我又立馬放棄了。因為它們出沒的地方很高,我無法攀援而上,即便我能飛上半空中,也未必能殺盡它們,爭鬥起來,估計還得被它們吸點血。於是我重新躺下,保住最後一點體力,不言不動,強忍饑餓,同時忍受這群家夥在半空中冷嘲熱諷。
不知什麼時候,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豔陽高照,我才手足並用走出那個山穀。並沒有立即回住處,也沒有去山頂替師父收屍。為了保命和養傷,我在偏僻的野地裏躲藏了許多天,餓了掘幾根草根,或剝幾片樹皮裹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