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皇帝(1)(1 / 3)

莫斯科的新正教大教堂壯觀無比,結合了哥特風格的宏偉和巴洛克風格的繁複,如同黑玉般漆黑光潤的烏木大門高達50米,能夠讓任何參觀者在第一時間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皇帝的偉大。

“光有力量是不能讓人產生敬畏之心的,必須把它充分地表現出來。”新正教的高級牧師馬賽利恩如是說:“畢竟人類是種受本能驅使的低級生物,對於人類那低級的猴子式大腦來說,即使他們的理智充分了解皇帝的偉大,而如果沒有我們這些皇帝的仆人設法將他的偉大充分展現出來,人類還是會在本能上低估皇帝的力量。權威必須擁有力量感,否則即使擁有力量也還是會被視為軟弱,而人類從來不會敬畏軟弱的權威。”

“我不是來聽這個的。”俄國總統卡普托斯金盯著眼前的新正教牧師,不容置疑地說:“我要求晉見索菲婭女士。現在!”

馬賽利恩無所謂地微微一笑:“我很樂意幫助您,但您能否稍等一兩分鍾?現在索菲婭女士有些事情正在處理。”

“現在就帶我去見她。”

說完,卡普托斯金便不理會馬賽利恩,徑直朝禮拜堂走去。

對於皇帝莫名其妙的行動,卡普托斯金真的有種要抓狂的感覺。

兩個小時前,獲悉那些在美國領土上發動攻擊的斯別那茲部隊已經成功撤離後,卡普托斯金稍微鬆了口氣——總算沒有留下口實,不用擔心美國人興師問罪了。

美國人知道是俄國人在美國領土上襲擊了美國的高級軍事研究設施。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接觸者。

從天空的間諜衛星和斯別那茲部隊在撤退時拍攝的錄象,卡普托斯金總算是親眼見識到了第一接觸者的能力。

瞬間吞沒整個研究設施的爛肉地獄。

觸手與大嘴的叢林。

滿天飛舞的巨大肉團。

吞噬一切的生物體組織。

以及最後出現的那個,如同山峰般,高達幾公裏的巨大生物。

還有第一接觸者釋放出的重力波攻擊,令卡普托斯金尤其印象深刻。

在衛星照片上,一條藍綠色的線條清晰可見,如同一道筆直的極光帶。那是威力巨大的重力波攻擊將沿途的大氣分子瓦解後生成的電離帶,即使在一個多小時後也沒有完全消散。它從麻薩諸塞外海一直向南延伸了接近兩千公裏,在巴哈馬群島以東的海麵上衝出大氣層。在那線條的末端,是一團巨大的發光等離子雲團。

現在還沒有統計出有多少人在這攻擊中遇難,但沿途確實發生了大規模的台風和海嘯。毫無疑問,如果那道重力波束的射擊角度稍微偏斜一點,整個巴哈馬群島恐怕都要被海浪吞沒了。

第一接觸者佛雷卡,非常強大,非常厲害,非常危險,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但從資料上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識到又是另一回事。

而現在,根據皇帝陛下(或者索菲婭女士?)的命令,俄國人用自己的軍隊和第一接觸者打了一架。

很好,現在俄國已經和第一接觸者結下梁子了。而皇帝陛下始終沉默。

一定要和皇帝陛下好好談談才行。他和他的新正教都有點不正常。

其實,不一定要談談。卡普托斯金想。至少,看看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新正教,Neorthodox。

東正教,Orthodox。

新正教的一切都是東正教的拙劣仿製品。

和東正教一樣,效仿所羅門聖殿,新正教的教堂也分為三個部分。

首先一進門便是前廳,是新近入教的信徒和非信徒參觀聽課的地方。

前廳被一道名“帝皇之門”(Imperial.Gate)的大門與禮拜堂隔開。和教堂正門一樣,帝皇之門的尺寸巨大到可以用誇張來形容,兩扇高達50米的門板上刻滿了各種繁複細致的肖像——索菲婭女士自己的肖像。

卡普托斯金懷疑索菲婭女士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坐在皇帝的右手邊,以皇後的身份統治世界了。

穿過那巨大的帝皇之門,便是正式信徒們膜拜皇帝的大禮拜堂。雄偉壯觀,金碧輝煌,姑且不論那至少可以容納6000人的巨大規模,單是那金色的穹頂上鑲嵌的各色寶石恐怕就相當於俄國半年的稅收了。

卡普托斯金沿著中央的走廊徑直朝大廳那如同皇座般壯麗的巨大講台走去。那是索菲婭女士代表皇帝講道傳教,以及傳達皇帝的旨意。在那講台之後那被稱為聖障(Templon)的巨大帷幕上,刺繡滿了歌頌皇帝的各色圖案和符號。而在聖障中央,是新正教的標誌。

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在黑色的背景前伸展著自己的翅膀。

和富麗堂皇裝飾繁多的教堂相比,新正教的標誌簡單到極點。

也美麗到極點。

外圍的豪華輝煌,標誌的簡潔優美,兩者鮮明的反差能夠給任何人留下強烈而深刻的印象。

但是和所有新正教教堂的類似內容一樣,完全沒有對皇帝形象的描繪。這對於重視品牌形象的新正教來說是件很奇怪的事。

當他走近時,卡普托斯金突然聽見在那華麗的聖障之後,有兩個女人正在低聲爭吵。

他用力咳嗽了一聲,爭吵聲立刻停止了。

然後,卡普托斯金大步走了進去。

聖障之後是一個寬敞舒適的房間,供高級牧師在禮拜講道主持儀式的間隙休息之用。雖然陳設簡單,但卻頗為舒適。

就如同教堂的其他部分一樣,新正教非常注重強化神聖的宗教氣息。

在走進聖障的一瞬間,俄國總統還是因為緊張而打了個寒戰。

皇帝的配偶與代言人,統治俄國的地下女沙皇,SEERS的使徒之一,索菲婭女士,就坐在他的麵前。

索菲婭女士是個美麗的女性,但作為新正教的實際統治者,沒有穿上聖職者長袍的她看起來更加像個精明幹練的白領麗人而非狂熱的宗教界人士。烏木般漆黑的頭發披散在象牙色的肌膚周圍,略帶斯拉夫人特征的美麗麵容完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簡潔淡雅的套裝緊繃繃地裹在她高大豐滿的軀體上,渾圓修長的大腿幾乎完全暴露在外。

和她一比,她身旁的那位女牧師簡直就是隻醜小鴨。

剛才就是她和索菲婭女士吵架嗎?

真是奇怪啊,身為普通的低階牧師,竟然敢和新正教的統治者,身為皇帝配偶的索菲婭女士爭吵?

那女牧師看了看索菲婭女士,又看了看俄國總統,然後立刻向兩人鞠了一躬,快步走了出去。

當她從自己身邊走過時,卡普托斯金微微吃了一驚:他認識那個女牧師——列吉娜修女。

列吉娜修女,兩個小時前陪同斯別那茲部隊襲擊第一接觸者,然後被輕易幹掉(毫不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但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並不奇怪,總統先生。”就如同所有新正教的高級牧師一樣,索菲婭女士也擁有閱讀他人思想的能力:“以生命侍奉皇帝的人,將在他的記憶中獲得永生。對於我們這些皇帝的仆人來說,死亡僅僅是複活的前奏而已。”

然後索菲婭女士站起身來,:“我知道您為何而來,總統先生。”她說:

“您希望解答疑惑,希望晉見皇帝……而現在也的確是讓您親睹陛下容姿的時候了。”

新正教的一切都是在模仿東正教,那麼在這裏,自然應該擁有一道美麗之門(Beautiful.Gate),通向至高的聖所。

模仿傳說中的所羅聖殿那供奉約櫃的Holy.of.Holies,在東正教,這個聖所是通常是供奉各種聖物,至少是教會神聖典籍或紀念物的小房間。而作為新正教的仿製品,新正教教堂中自然也有類似的聖所。

在新正教的教義中,在每個教堂的聖障之後,便是神聖的恩寵之門(Graceful.Gate),通向最終的聖所,所有新正教信徒的天國,皇帝的宮殿。

但是卡普托斯金從來沒在這裏見過什麼門。僅僅是一個神職人員休息室而已。

恩寵之門在哪裏?

“恩寵之門存在於皇帝臣民的心中。”一團旋轉的黑雲浮現在索菲婭女士的掌心之中,越來越大:“而隻有我們這些皇帝的仆人,代他統治萬民的牧者,才能打開這扇神聖的門。”

索菲婭女士意味深長地看了俄國總統一眼:“恩寵之門本來隻為皇帝的仆人和虔誠的信徒而開,是我等皇帝臣民通向天堂之門。如果不是因為您作為總統一直熱心支持我教的神聖事業,我完全可以因為這個不敬的請求而將您當場處死。”

卡普托斯金相信這話是認真的。

索菲婭女士手中那團黑色的旋渦瞬間膨脹,爆發出一片黑色的光芒。

黑色的光芒?但卡普托斯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東西。那是漆黑色的,但卻並非黑暗,因為在那裏麵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某種東西的存在。那黑色的光芒瞬間吞沒了周圍的一切,然後又瞬間消失。然後,房間消失了,他們出現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1秒鍾前,他們身處莫斯科的一座莫名其妙的教堂。

1秒鍾後,他們站在一片如同西伯利亞荒原般廣闊的廣場上。

黑色的夜空中中,竟然懸掛著兩個月亮!

這裏不是地球!

廣場的地麵仿佛由整塊的黑色大理石構成,平滑如鏡,在兩個月亮的照耀下閃爍著柔和的微光。但卡普托斯金第一眼所看見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聳立在他們麵前的,那道巨大無比,直聳雲霄,頂端隱沒在雲霧之中的,巨大無比,高達數公裏的,門!

這個宇宙中,怎麼可能存在這麼巨大的門呢?如果上帝的宮殿有門的話,那麼肯定也是這般規模了。

在這門的宏偉與巨大麵前,任何人都會被這不可思議的宏偉與巨大所壓倒,所懾服。

在這門的宏偉與巨大麵前,任何人都會感受到皇帝的偉大和自身的渺小。

站在這門麵前,人不再是人,僅僅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高達千米的黑色圍牆從那巨門兩側延伸開去,直到那隱沒在那黑暗的地平線遠方。廣場,圍牆,大門,全部都是由某種帶有黑玉般溫潤光澤的黑色物質構成。平滑如鏡,光可映人,似是大理石,似是玻璃,又似是黑色的水晶。而在那扇巨門和那圍牆之後,無數和那大門一樣宏偉高大,由相同的黑色物質構成的金字塔狀建築如同地平線上的山脈般綿延至看不見的遠方。建築本身沒有任何修飾,隻有從排排窗口中透出明亮的燈光。

而高據它們之上,整個建築群的中心,一個巨大的建築……或者說像建築一樣的東西。它從地平線的遠方高高升騰而起,遮蔽了大半個天空。在那形如方尖碑修長的身軀上,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在黑玉般的光滑表麵上散發著耀眼的光輝。

這……這是?

“現在,您已經來到我新正教的聖地,人類的一切,人類全部的愛與恨,痛苦與喜悅,卑賤與崇高,希望與絕望,人類全部的靈魂與意誌凝聚之地!”索菲婭女士虔誠地跪在那仿佛可以容納整個世界的大門前,伸開雙臂,仿佛正在擁抱整個世界:

“歡迎來到……皇權之城(The.City.of.Imper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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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權之城。

皇權之城的大門名為終焉之門(Ultimate.Gate),當索菲婭女士走近時,那高達數千米的門扉悄無聲息地自動打開一條微不可見的縫隙。在那門之後,一條寬闊的,如同黑玉般的黑色大道筆直地延伸向天際的遠方,那足以撐起宇宙的宏偉建築——皇帝的聖居。

這會不會是某種幻覺?就像新正教經常搞的鬼把戲那樣,某種用來裝神弄鬼,讓人敬畏臣服無心反抗的全息圖?

但是直覺告訴卡普托斯金:周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既不是幻覺,更不是夢境。

當索菲婭女士帶著卡普托斯金踏上那黑色的路麵時,路麵自行如同運轉了起來,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載著兩人向遠方的皇居駛去。那並非傳送帶,路麵本身並沒有轉動,而是他們腳下所站立的那塊地方如同浮冰一般向前移去。

這自動大道的時速很快便超過了50公裏,然後繼續加速。路旁的一切都如同閃電般在周圍閃過。但是卡普托斯金發現,即使在這樣的速度下,迎麵而來的氣流在兩人麵前紛紛被某種無形的力牆抵擋開,減速,成為溫柔的徐風。雖然腳下的地麵光滑如鏡,但當人站在上麵時卻又牢又穩。卡普托斯金能察覺得到,那地麵似乎能夠即時形成某種粘著力,讓人絲毫不會打滑。

在他們周圍,黑玉色的皇權之城一片寂靜,無數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築如黑色的山脈般在他們周圍綿延起伏,無數高大的柱子或方尖碑一類的東西聳立其間,它們的黑色表麵在月光下閃爍著柔潤的光澤,滿是精巧繁複的奇異浮雕。這些建築宏偉無比,每一座都至少有一公裏高,即使在如此高速的移動中,從它們表麵的窗戶中,仍然也能看到晃動著的人影。

是什麼人居住在這黑色的城市中?是什麼人能夠生活在皇帝的身邊?卡普托斯金對此一無所知,但是考慮到那些建築的巨大尺寸,以及皇權之城本身的規模,卡普托斯金粗略估算,即使在最保守的情況下,這裏也至少可以居住數千萬人類。而從這城市那如同墓穴般的寂靜來看,不管這城市是為誰而建的,至少到目前為止,這裏的居民仍然寥寥無幾。

就在這時,黑暗的天空突然毫無征兆地變成了白晝,然後瞬間恢複。

一開始卡普托斯金沒有反應過來,但這奇怪的現象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又出現了好幾次。

接著,他終於發現,在夜空中,有一根銀色的細線時不時地出現,消失,遊動,翻滾,然後爆發出一片猛烈的光芒,為漆黑的夜空帶來長達數秒的白晝。

而除了那銀色的細線以外,黑暗的夜空中仿佛還有個別的什麼東西,但那東西是漆黑色的,如同皇權之城本身一樣漆黑,在夜空中無法辨認。

那是什麼的東西?

而且看起來……雙方好象正在激戰。

卡普托斯金心中對一切都充滿疑惑,但索菲婭女士卻並沒有予以解答。所有的新正教牧師都擁有閱讀他人思想的能力,但除非是有助於增強對方對自身的敬畏,否則他們很少主動回答。

他估計,他們裝神弄鬼的作風,乃至整個新正教本身很可能就隻是一種包裝,用來強化人類對皇帝的敬畏之心,以及對皇帝仆人們的服從。

在他們麵前,皇居那龐大的形體向周圍無限延伸,仿佛遮蓋了整個宇宙,而和皇權之城的其他部分相反,皇居的表麵光滑如鏡,除了一個巨大的新正教標誌以外再無任何裝飾。而正因為如此,它會為人類的視覺在判斷距離時產生一種微妙的錯覺,讓人覺得那巨大的宮殿近在咫尺。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站著,站了至少一個小時。路麵飛快地移動,但是在他們正前方那宏偉得可怕的皇居卻始終顯得那麼地遙遠。卡普托斯金判斷,他們至少已經這樣前進了160公裏,並且還將繼續站上一個多小時。

為什麼要那麼麻煩?

新正教擁有對空間的絕對支配力,通過皇帝賜予的力量,隻在一瞬間,他們便從莫斯科的新正教大教堂跑到了這個明顯就不是在地球上的的世界——但是擁有這種力量的新正教,怎麼就不能建立一個類似的傳送點,將人們直接送到皇帝的宮殿中,而非要讓人為了晉見皇帝,而要像這樣站在自動道路上,毫無意義地浪費如此漫長的時間?

卡普托斯金非常清楚為什麼。

一如新正教以往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所做的,他們會在任何方麵努力營造出令人敬畏的氛圍。

就如同馬塞利恩常說的那樣,人類作為一種群居的哺乳動物,擁有征服和支配弱者的本能,也有臣服和效忠強者的本能。而這其中的決定因素,無非就是力量。

卡普托斯金並沒有見過皇帝,之前更沒有得到過晉見皇帝的許可,因此他對皇帝毫無敬畏——無非是個非常強大的東西而已。

更何況,據說皇帝是個白癡。

皇帝是個白癡?

人類的主宰,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他的每一個臣民,全知全能的神皇竟然是個白癡?

但是好象連身為新正教高級牧師,地位僅次於索菲婭女士的馬賽利恩都不反對這個不敬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