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司馬遷(7)(1 / 3)

司馬遷關於這方麵的論述很多。他說的“變”,是指事物的質變;他說的“漸”,是指進化和發展的過程,是量變;他所說的“終始”是指事物發展過程中因果之間的關係。在“變”、“漸”、“終始”三者之中,司馬遷尤其時時提及的乃是終始。在司馬遷看來,作為一個曆史學家,必須具備治史的本領和方法,這就是他常常提到的“謹其終始”、“察其終始”和“綜其終始”。“謹其終始”,是指曆史學家要客觀地遵循曆史的演變;“察其終始”,是對這一演變要加以詳細觀察;而“綜其終始”則是對觀察的結果加以科學研究,得出正確結論,發現演變的規律,這就是他所謂的“通古今之變”。

司馬遷是“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自序》)以發展的、變化的眼光觀察曆史和研究曆史的具體方法。“原始察終”是指要找出曆史現象的原委和結局之間的因果關係。“見盛觀衰”是指要在事物發展到極盛之時要看到它的衰象,注意曆史的轉變。這兩句話概括說要從動態上對曆史的全部進程進行綜合、分析、考察,以把握住曆史變化的因果聯係及其發展規律。

司馬遷在《貨殖列傳》中說:“《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必用此為務,挽近世塗民耳目,則幾無行矣。”在司馬遷看來,如果後人照搬老子這一套小國寡民的生活模式,就是開曆史倒車,勢必寸步難行。他反對儒家“不務綜其終始”的做法,反對漢儒那種泥古崇古的迂腐態度。他在《六國年表序》中說:“戰國之權變亦有可頗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異變,成功大。傳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學者牽於所聞,見秦在帝位日淺,不察其終始,因舉而笑之,不敢道,此與以耳食無異。悲夫!”又在《禮書》中說:“至秦有天下,悉內六國禮儀,采擇其善,雖不合聖製,其尊君抑臣,朝廷濟濟,依古以來。至於高祖,光有四海,叔孫通頗有所增益損減,大抵皆襲秦故,自天子稱號。下至佐僚,及宮室官名,少有變改。”司馬遷身居漢代,能不避嫌疑地高度評價秦代的曆史地位,已經是難能可貴。更重要的是他肯定了戰國的權變,肯定了秦代的變異,不以“秦在帝位日淺”而小視,卻以“察其終始”的態度,看到了秦的“世異變”的功績,毫不隱諱漢製“大抵皆襲秦故”的曆史事實。

司馬遷與他所諷刺的那些和用耳朵吃飯沒有兩樣的漢儒不同,他不是用一成不變的觀點去看問題,而是十分重視研究事物的來龍去脈,注意從發展變化中去觀察曆史,考察和研究曆史。如《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序》:

居今之世,誌古之道,所以自鏡也,未必盡同。帝王者各殊禮而異務,要以成功為統紀,豈可緄乎?觀所以得尊崇及所以廢辱,亦當世得失之林也,何必舊聞?於是謹其終始,表其文,頗有所不盡本末;著其明,疑者闊之。後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覽焉。

司馬遷這種研究曆史是為了給現實做借鑒,而要想總結出正確的經驗教訓,必須全麵地觀察分析其“終始”,從其盛衰興廢的發展變化中尋找原因。觀點在《史記》中曾反複表述過。其《史記》本身的結構體係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正是為了體現這一點。其本紀、世家、年表,講的是一國、一朝、一段時間、一種人的發展變化;其八書,講的是各種典章製度、事業的發展變化,如他在《自序》中說:“禮樂損益,律曆改易,兵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說明他作八書是為了“承敝通變”。其列傳中的酷吏、遊俠、儒林、西南夷等篇,則是窮源究本,分別研究社會上各種派別、各種集團勢力的發展變化。他通過這種分門別類的研究,找出其中可供人們借鑒的規律性的東西,即所謂“得失之林”。司馬遷還十分重視運用“見盛觀衰”的辯證方法研究曆史。司馬遷《平準書》運用這種方法深刻地剖析了漢武帝時期之興盛和存在的危機,看到了曆史的變化。司馬遷說:“物盛而衰,固其變也。”他認為,盛極則衰是一條變化規律。他能在漢武帝“外攘夷狄,內興功業”的“盛世”之下,看到“盜賊多寢”的危險。宋代黃震曾說:“武帝五十年間,因兵革而財用耗,因財用而刑法酷,沸四海而為鼎,生民無所措手足。迨至末年平準之置,則海內蕭然,戶口減半。陰奪於民之禍,於是為極。遷備著始終相因之變,特以平準名書。”這說明了司馬遷運用“見盛觀衰”的研究方法,探討“始終相因之變”的結果。

司馬遷還堅持用“變”的觀點研究政治製度的變革,他認為,政治製度應該隨著曆史的變化而變化,每一個時代的政治製度都要適應那個時代的特點,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政治製度。他《高祖本紀》中說:“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複始。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倦,得天統矣。”這裏的“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複始”,司馬遷說明的主要意思是,統治者應該“承敝易變”,而不是照前代的政治製度,搞一成不變的政治。

通過敘述,看出司馬遷對“變”的認識是很深刻的,從“變”的觀念出發,提出“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寫作《史記》的指導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