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司馬遷(8)(1 / 3)

《春秋》推見王隱,《易》本隱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司馬遷是強調文學作品必須通過“諷諫”,才能實現其本身的社會價值的。

“諷諫”是要冒極大風險的,弄不好,非但達不到“諷諫”的作用,甚至還會招來殺身之禍。司馬遷為了遠禍避害,提出了“辭隱文約”的寫作方法,借以體現文學作品的諷諫內容。他在《自序》中說:“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誌之思也。”他深明孔子著《春秋》之苦心孤旨,說《春秋》“約其文辭而指博”(《孔子世家》)。他又十分重視屈原《離騷》“辭隱文約”的寫作方法,他在說:

其文約,其辭微,其誌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司馬遷所提出的“辭隱文約”的寫作方法也是有淵源的。

李長之先生說《史記》“盡了諷刺的能事,也達到了諷刺技術的峰巔”(《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這話很有道理。他說司馬遷的諷刺目標,“廣泛地說,他所諷刺的就是他所處的朝代——漢。詳細說,他所諷刺的是漢代得天下未免太容易,有些不配;是漢初的人物——自帝王以至將相——之無識與不純正;是漢朝一線相承的刻薄殘酷的家法;是武帝之愚蠢可笑,貪狠妄為”(同上書)。以《史記·劉敬叔孫通列傳》為例,欣賞得知司馬遷運用“辭隱文約”的筆法:

漢五年,已並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於定陶……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

於是叔孫通使征魯諸生三十餘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麵談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汙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

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群臣皆朝……競朝置酒,無敢歡嘩失禮者。子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乃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

叔孫通因進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臣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高帝悉以為郎。叔孫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賜諸生。諸生乃皆喜曰:“叔孫生誠聖人也,知當世之要務。”

司馬遷對劉邦、叔孫通二人的譏諷,是通過敘事表明出來的。這段文字,堪稱妙筆。漢五年,劉邦手下群臣飲酒爭功,亂作一團,毫無秩序,“高帝患之”。到了漢七年,經叔孫通製定禮儀,表演一番,“竟朝置酒”,而秩序井然,“無敢歡嘩失禮者”,於是劉邦興高采烈,說他時至今日才知道當皇帝的尊貴,把劉邦一副無賴的嘴臉勾畫得惟妙惟肖。同時,也反映出叔孫通等儒生極盡諂媚之能事,以利祿為人生目的的低下人格。更妙不可言的是,當叔孫通被兩個儒生所罵時,他竟不以恥,反說人家是“鄙儒”,“不知時變”。當叔孫通為他手下弟子儒生要得官位、並分以金子以後,這些儒生竟喜得手舞足蹈,大捧叔孫通,稱其為“聖人”,說他“知當世之要務”。司馬遷就是這樣通過對話、細節的描寫,把叔孫通的阿諛奉承和劉邦的無賴形象寫得活靈活現。這種不露鋒芒的寫作方法,其效果甚至超過鋒芒畢露者,說明司馬遷運用辭隱文約的筆法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令人叫絕。三、司馬遷十分重視文學作品的教育作用。

《史記·樂書》中的論述便集中地反映了他的這一文學觀點。在我國古代,詩歌與音樂本是不分的,《虞書》說:“詩言誌,歌永言,聲依水,律和聲。”就是從音樂的角度來論詩的。《史記·孔子世家》說:“(詩)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孔子自己也說:“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論語·子罕》)說明古代詩樂結合,詩必有樂的情況。《荀子·勸學篇》中說:“詩者,中聲之所止也。”楊倞注說:“詩為樂章,所以節聲音,至乎中而止,不使流淫也。”這是給詩下的定義,也是給樂下的定義。《論語·泰伯》中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就是說詩教的作用,必待合於樂,然後方能在社會上得到廣泛的應用。司馬遷對音樂的看法和觀點,對文學的看法和觀點。他在《樂書》中說:“凡作樂者,所以節樂。”《史記·正義》解釋說:“言不樂至荒淫也。”說明作樂的目的,在有益於社會風俗的教化。他更明確地說明了詩教的作用就在於:“以補短移化,助流政教。”

他說:“故樂音者,君子之所養義也。”即用音樂、詩歌來培育人們的禮義觀念,用音樂、詩歌來培育人們合於社會的道德觀念。

司馬遷強調文學的教育作用,強調文學應該輔助國家政教的推行。他從文學應當有益於社會人心出發,批評漢武帝濫作樂歌。漢武帝得神馬,便作《太一之歌》,得大宛千裏馬,又作《天馬歌》,《樂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