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杜甫(7)(1 / 3)

《登樓》詩中,詩人因萬方多難,見花反而傷心。自然永遠是自然,錦江上的春色依然鋪天蓋地而來,玉壘上的浮雲從古至今總是變幻莫測,自然不能理解詩人的感情,當然也不會因國家多難而失卻自然的本質,人間事為什麼不能像自然那樣將和平與公正運作永恒的存在?劉禪本是昏庸的國君,但人們因敬重諸葛亮,還是給這個昏君立了祠廟。唐代宗雖未亡國,卻不用賢能之士,致使吐蕃入寇,國難深沉,然而人們心中存有祖國的統一,依舊尊奉朝廷。何能再有諸葛亮,輔主興邦啊!杜甫不禁吟誦起諸葛亮生前特別喜歡吟哦的《梁父吟》。

杜甫重歸草堂,正是暮春時節。雖憂國事,但對嚴武的禦敵安蜀滿懷信心,寫輕鬆優美的小詩《絕句二首》:

其一寫景秀麗,出語自然,四景分詠,卻又融成一派春色。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令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其二色彩鮮明,反差強烈,抒春盡思舊之情,亦能感人。

廣德二年(764年)六月,在嚴武上表朝廷後,朝廷任命杜甫為節度使署中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賜緋魚袋。因此之故,後人喜歡敬稱杜甫為杜工部。

嚴武是在吐蕃攻陷鬆州(四川鬆潘)、維州(四川理縣北)、保州(理縣西南)之後前來鎮蜀的,首要職責是收複失地。嚴武整頓軍隊,換用新旗,準備出師,反擊吐蕃。身在幕府的杜甫作《東西兩川說》,向嚴武積極獻策。杜甫認為鬆、維、保“三城失守,罪在職司,非兵之過也”;認為當地邛雅子弟兵沒有兵馬使,因此歸心於他們的世襲刺史(即土司),建議盡快任命指揮官,以便統一軍事指揮。他還對當時蜀中流民現象作分析、提建議說:“蜀之土肥,無耕之地,流冗之輩,近者交互其鄉村而已,遠者漂寓諸州縣而已,實不離蜀也,大抵隻與兼並豪家力田耳。但均畝薄斂,則田不荒,以此上供王命,下安疲人可矣。”這意見中肯,透出詩人的良好政治才幹,特別是“均畝”思想,更難能而可貴。

嚴武七月,率兵西征,親臨前線。嚴武不僅善長軍事,也能寫詩,他的《軍城早秋》一詩:

昨夜秋風入漢關,朔雲邊月滿西山。更催飛將追驕虜,莫造沙場匹馬還。

杜甫收到此詩後,和詩一首《奉和嚴鄭公軍城早秋》:

秋風嫋嫋動高旌,玉帳分弓射虜營。已收滴博雲間成,欲奪蓬婆雪外城。

希望嚴武乘勝直追,收複失地。九月,嚴武打敗吐蕃兵馬七萬,收複了當狗城(四川理縣東南),收複了鹽川城(甘肅漳縣西),並命令漢州刺史崔籲在西山防守,阻扼吐蕃。

嚴武凱旋歸來,常同杜甫觀賞吟詠之樂,他們同在北池臨眺、飲宴:“北池雲水閣,華館辟秋風。”(《陪鄭公秋晚北池臨眺》)同在摩河池泛舟:“湍駛風醒酒,船回霧起堤。”(《晚秋陪嚴鄭公摩訶池泛舟得溪字》)嚴武請名手在廳堂粉壁畫了一幅《岷山沱江圖》,杜甫賦詩(《奉觀嚴鄭公廳事岷山沱江畫圖》)讚美:“淪水流中座,岷山到北堂。白波吹粉壁,青嶂插雕梁……”可見嚴武在幕府中待詩人不薄。唐朝的幕府有嚴格的製度,清早入府辦公,夜晚才能出府。杜甫家住西郊,離幕府遠,隻得一人住在府中。一天他值夜,耳聽著夜半的號角,眼看著當空的月亮,不禁寫下《宿府》一詩:

清秋幕府井梧寒,獨宿江城蠟炬殘。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夜月色好誰看?風塵荏苒音書絕,關塞蕭條行路難。已忍伶俜十年事,經移棲息一枝安。

此詩說明,幕府生活並不好過,孤寂、枯燥的時光讓他回想起的是往昔苦難的生活。

就在這年,由將軍削為“庶人”的曹霸,也流落到了成都。曹霸是魏武帝曹操的後裔,是盛唐時代一位名聲很高的畫家,他曾被唐玄宗召到南熏殿,重摹開國功臣的畫像,又曾為玄宗的駿馬寫生,官至左武衛將軍。他的經曆跟杜甫當年獻三大禮賦、玄宗命其待製集賢院相似,二人如今都流落成都,相見之後,杜甫心中湧起無限的今昔盛衰之感。便寫了《丹青引贈曹將軍霸》:

“將軍魏武之子孫,於今為庶為清門。英雄割據雖已矣,文采風流今尚存。學書初學衛夫人,但恨無過王右軍,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開元之中常引見,承恩數上南熏殿。淩煙功臣少顏色,將軍下筆開生麵。良相頭上進賢冠,猛將腰間大羽箭。褒公鄂公毛發動,英姿颯爽來酣戰。先帝天馬玉花驄,畫工如山貌不同。是日牽來赤墀下,迥立閶闔生長風。詔謂將軍拂絹素,意匠慘淡經營中。須臾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玉花卻在禦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至尊含笑催賜金,圉人太仆皆惆悵。弟子韓幹早入室,亦能畫馬窮殊相。鍾惟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雞氣凋喪。將軍善畫蓋有神,偶逢佳士亦寫真。即今飄泊幹戈際,屢貌尋常行路人。途窮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貧。但看古來盛名下,終日坎壞纏其身。”

此詩起筆洗練,蒼涼。稱頌曹操的英雄業績、文章辭采和曹霸不慕榮利潛心繪畫藝術的高尚精神。篇中以濃墨重筆渲染了曹霸傑出的藝術才華和繪畫成就,把我們帶進了曹霸的藝術世界。杜甫是為曹霸鳴不平,為古往今來傑出卻困頓的藝術家們鳴不平,抒發著自己命運多舛的憤激之情。此詩章法曲盡錯綜之妙,氣勢也很奔放,是杜甫晚年一篇歌行體的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