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蘇軾(4)(1 / 3)

蘇軾到黃州後第二年,他的一個老朋友見他吃不飽肚子,於是請求郡中撥了十畝荒地給他開墾營種。這片地滿是荊棘瓦礫,荒廢已久,加之這一年正逢大旱,土壤堅硬,開墾起來十分艱難。蘇軾長年為官,乍於農活,累得腰酸臂疼,渾身乏力,但他雖不免歎息,卻並未有多大的委屈。“使君原是此中人”,他感到自己能自食其力,內心還是充滿了愉快。田地開墾出來後,他因地製宜進行了精心的設計:低處種水稻,高處種棗、栗等,又選擇了一個好處所營造房屋。蘇軾因素來仰慕白居易,白居易晚年滴居黃州時有《東坡種花二首》《步上東坡》等詩,所以他也將這片地命名為東坡,自名為“東坡居士”。他又將所蓋之屋的四牆都畫上了雪景,並雅致地將此屋命名為“雪堂”。

蘇軾因為每天幹農活,日曬雨淋,他臉上黝黑,他比喻是“日炙風吹麵如墨”。白天勞累,他晚上常常還沒點燈就上床入睡,熬夜苦讀的習慣也沒有了。他常常心掛的是何時下雨,怎樣消滅蟲害,及找菜籽,築水壩等等。他所交往的朋友也都是農夫或其他三教九流人士。他數次為之賦詩的三位好友郭道、潘大臨、古耕道,郭是賣藥的,潘是賣酒的,而古“疑是押牙孫”。蘇軾有時去郭造處喝酒。有時去江對岸武昌他的一個姓王的四川老鄉那兒去串串門。

蘇軾立於生活之上能優遊於生活之中,沒有鬱鬱不得誌的壓抑心理,保持心境的平衡,能做到在上不驕橫,下不消沉。居然保持一種幽默的超然態度。

蘇軾密州時期,在太守任上曾救活棄兒數千,在黃州他又遇到了類似情況。盡管他這時已無權無勢,但他仍不願坐視,而是奮力奔波,力盡人道的責任。武昌的一位朋友一次過來告訴蘇軾這樣一件事,此地風俗每家一般隻養二男一女,超過此數,嬰兒一生下來即被溺死在水盆裏。女嬰尤受歧視,被溺死者不計其數。其父母也不太忍心,但往往背過身去,閉住眼睛,狠心將孩子按在水裏,孩子咿嚶很久才死。蘇軾聽到此事後,感到十分辛酸,數日吃不下飯去。他即刻給鄂州太守朱壽昌寫了一封書信,詳細討論此事。他建議朱太守告諭百姓,溺嬰是犯罪行為,要嚴加查處,同時對於貧困而養不起孩子的家庭予以周濟。隻要孩子出生時不被立即溺死,養上一陣之後,你再勸他殺他也於心不忍了。在黃州,蘇軾成立了一個育兒會,請誠實善良的古耕道任會長。他們每年請當地富人捐款,購置食物、衣服等,凡鄉間家貧養不起小孩的,他們就主動救濟。蘇軾樂觀地想,如果每年能救活上百個小孩,他的閑居也算沒有自過。他自己家中應說是比較貧寒的,但他每年主動按富人的標準捐出一大筆錢。經過蘇軾的積極活動,此地溺嬰的習俗日後逐漸革除。蘇軾為當地人民做的一件好事。

蘇軾“烏台詩案”成為一生的轉折點,也是他文學創作的一個轉折點。

元豐三年正月十八日,蘇軾正跋涉在由京城貶居黃州的路上,時遇風雪,他寫道:“下馬作雪詩,滿地鞭垂痕;仁立望原野,悲歌為黎元。”總想一吐為快。黃州時期,蘇軾由於親自參加勞動,他為百姓鳴不平的詩作。《魚蠻子》寫農民不堪剝削而漂泊在水上。《五禽言》中“不辭脫褲溪水寒,水中照見催祖瘢”,描寫了農民因交不起賦稅而被打得傷痕累累的情景。蘇軾有一次在朋友處見到一幅《朱陳村嫁娶圖》,朱陳村在徐州豐縣深山裏,這幅圖描繪了從前民風淳樸的朱陳村喜氣洋洋的婚嫁場麵。蘇軾在任徐州太守時曾去過朱陳村,情形已遠不像圖中所描繪得那樣美好,他作(《陳季常所蓄來陳村嫁娶圖》)詩:

我是朱陳舊使君,勸農曾入杏花村。而今風物那堪畫,縣吏催錢夜打門。

蘇軾元豐五年正月二十日,與潘大臨、郭遘兩人出郊尋春,忽然想起去年同日去岐亭時,潘、郭和古耕道3人曾送他到女王城,他良多感慨,步前韻和詩:

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導去歲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蘇軾黃州詩作中常為人提及的,《東坡八首》全是五言:

種稻清明前,樂事我能數。毛空暗春澤,針水聞好語。分秧及初夏,漸喜風葉舉。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縷。秋來霜穗重,顛倒相撐拉。但聞畦隴間,蚱蜢如風雨。新春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倉,紅腐等泥土。行當知此味,口腹吾已許。

這五言詩,隨著年歲的增長,心境的淡化,蘇軾的審美趣味開始發生變化。質樸的五言,看似簡單平淡,實際上是一種洗盡鉛華的純淨厚重。標誌著蘇軾的詩作達到了一種新的境界。

蘇軾黃州時期,在詞創作上達到一了自己一生的高峰。詞創作的數量很多,佳作也很多。蘇軾密州時期,的詞就已走向成熟,出現不少名篇。蘇軾黃州以後,對現實及人生的體驗日趨深邃,表現在詞作上是其詞思深度的增加。

如蘇軾《卜算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惟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臨江仙》:

夜飲東坡醒複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索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