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利用自己現在官居顯要,接近皇帝、皇太後的時機,常直言朝政,改其弊端。朝中奸臣多被貶落,昔日因蘇軾而受牽連貶落的人紛紛召回,“蘇門四學士”又彙聚到了蘇軾身旁。這時,聖旨雖由皇上下,但具體措辭卻由蘇軾。蘇軾學識淵博,行文引經據典,文采斐然。他此時擬就的貶呂惠卿詞令天下人傳誦稱快。呂惠卿原係王安石一黨,後又呈王安石的私人書信而陷害了王安石,終於取而代之。蘇軾在《呂惠卿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中說:“具官呂惠卿,以鬥筲之才,挾穿箭之智,諂事宰輔,同升廟堂。樂禍而貪功,好兵而喜殺。以聚斂為仁義,以法律為詩書。”“始於知己,共為欺君。喜則摩足以相歡,怒則反目以相噬。連起大獄,發其私書。黨與交攻,幾半天下。奸贓狼藉,橫被江東。”呂惠卿在朝時民憤很大,蘇斌對其罪狀生動形象的描繪及痛快淋漓的譴責,使人們連稱解氣。元佑二年,蘇軾兼任侍讀,即給皇上上課。他在給哲宗講解曆史上的治亂興衰、邪正得失時,每每引申到現實中來。一次他對哲宗說:“西夏侵入我邊疆,掠殺我民數萬,但大臣們竟隱瞞真相,官官相護,這樣下去豈非要演成頹亂之勢。”哲宗聽了深以為然。元佑三年冬天,蘇軾主持禮部考試。考生們手凍得不能執筆,蘇軾對這種苛刻戒規作了變動。考試時監視的禦林軍態度十分粗暴,常常淩辱考生,蘇軾對此非常氣憤,他奏請聖上,逐走了那些舉止傲慢、狐假虎威的兵士。使考生們在舒適的條件下得以發揮自己的水平。
蘇軾還朝之後,常與“蘇門四學士”,特別是其中的秦觀、黃庭堅飲酒作樂,詩文往來。常與他們討論詩文技巧。秦觀一次,出示他的新作,其中有“小樓連宛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兩句,蘇軾說:“十三個字,隻說出一個人騎馬從樓前過。”蘇軾也拿出近作,內有“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三句,晁補之說:“隻三句,便說盡張建封的事。”他們對此深感歎服。蘇軾有一次將自己新作的小詞給晁補之、張耒問他們,“我的小詞比秦觀如何?”晁補之、張來回答:“少遊詩似小詞,先生小詞似詩。”作小詞是秦觀的所長,他們此語是偏向秦觀的。但撇開他們的傾向性,客觀地看,這兩句評語還是很準確的。秦觀偏於細膩,而蘇軾喜歡豪放,“小詞似詩”在當時古人看來含貶義,但所含的創新意義卻未被人認識到。蘇軾常與黃庭堅有一次互評對方的書法,蘇軾說:“你的字雖清勁,但筆勢有時太瘦,宛如樹梢掛蛇。”黃庭堅說:“你的字我不敢輕議,但有時覺得偏淺,很像石壓蛤蟆。”兩人大笑。他們又有一次,互評對方詩文,蘇軾說:“你的詩文格韻高絕,但不可多食,多食則發風動氣。”黃庭堅說:“人常說的文章妙一世而詩句不逮古人者,就是指東坡而言的。”黃庭堅此語實際上開啟了後世評蘇“詩不如文”的觀點。
蘇軾有一天,忽然被召入殿中,太皇太後高氏與他進行了一場對話:
太後:“前年你任何官?”蘇軾:“臣為常州四練副使。”太後:“令任何官?”蘇軾:“翰林學士。”太後:“你為何晉官如此快呢?”蘇軾:“仰仗太皇太後、皇帝陛下思典。”
太後:“非也。”
蘇軾:“難道是大臣的舉薦嗎?”
太後:“亦非也。”
蘇軾驚恐:“臣雖不才,但絕不敢走旁門邪道。”
太後:“這是先帝神宗的遺願。先帝在世時,每讀到你的文章,必感歎‘奇才、奇才’。但他生時未及進用你。”
蘇軾聽到此話,不覺失聲痛哭。太皇太後及哲宗也流淚不止。臨走時,太皇太後撤禦前金蓮燭送蘇軾回院,這真是萬分的恩寵了。
元佑元年司馬光逝世後,蘇軾與舊黨的矛盾主要發生在他與程頤之間。程頤是個呆板頑固的道學家,當時在朝中勢力很大,號為“洛黨”的首領。如蘇軾給皇帝講學時,自己站著講,兩旁聽的官員坐著聽。程頤則認為自己該坐著講,而旁聽的官員該站著聽,這樣才符合儒家尊師之道。皇帝有時也被他的刻意做作弄得不耐煩。有一次程頤講學休息時,哲宗信手折一柳枝,程頤馬上勸阻:“方春萬物生榮,不可無故摧折。”哲宗很不高興,擲枝而去。
蘇軾是一灑脫之人,看不慣程頤的所作所為,他常常不顧情麵地當麵嘲弄程頤,致使程頤對他積怨很深。程頤一次主持司馬光的葬禮,那天正逢明堂慶典,蘇軾與群臣參加完慶典後又去參加吊唁,被程頤擋了駕。程頤說:“《論語》雲‘子於是日哭則不歌’,你們既已參加慶典,就不能來吊唁。”蘇軾俏皮地回答:“孔子說‘哭則不歌’,並沒有說‘歌則不哭’呀。”程頤一時語塞。程頤又規定,按照古禮,司馬光之子不能出來吊唁,蘇軾感到這太不近情理,他當麵挖苦程頤:“此乃枉死市叔孫通所製禮也。”眾皆哄堂大笑。
國忌日那天,群臣在相國寺禱告,程頤傳令供上素食,蘇軾感到奇怪:“你又不信佛,怎麼食素呢?”程頤又引經據典:“禮,居喪不飲酒食肉。忌日,喪之餘也。”蘇軾不以為然,他令端上肉食,並引漢代典故說:“為劉氏者左袒。”結果,程頤的黨人都食素,而秦觀、黃庭堅等追隨蘇軾的人都食肉,涇渭分明。這兩派人後來日趨分化,互相攻汗,史稱“洛蜀黨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