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最最微小的開始。此後的日子裏,張輕卓每天課間為那一群女生和幾個男孩子買一大堆早餐,放學為她們背包,他獨自一人負責打掃整間教室、廁所;時常被無意地潑水、飲料,麵對虛假的道歉,卻隻能故作不以為然。對於任依嬌一夥的命令,總是唯唯諾諾地頷首答應。他就像她們的跟班,哦,不對,是奴隸!早餐少了,東西丟了,女生們一個不如意,他都避免不了挨打。似乎不論是誰,一個不滿,便是往他頭上一巴掌,一個不爽,便是對他一拳。而他,總是不吭聲,憨笑認錯,點頭答應。
起初守望一看在眼裏,日益氣憤,後來多幾分可悲,再後來,哪怕是氣憤和可憐之情,都隨著習慣而日益減淡,她漸漸忽視這個膽小的人。
懦弱,自卑,膽小,可悲的少年——這隻是守望一意識裏對張輕卓的印象。卻因為那一天,搭車回家的途中,在公交車上目睹了他顫著手,指出小偷而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小、小偷!抓小偷!”瘦弱的張輕卓可勁抱住一名男子的胳膊,那胳膊上的手正伸向一位看似鄉村中老婦人的大包裹中,包裹顯然已被翻開一部分。
老婦人察覺不對,老邁而略微凹陷的雙眼忽然驚瞪,抱緊自己的包裹便是大聲哭喊:“抓、抓小偷!抓小偷啊!”
車內人不多。男子沒幾個,多是小孩和女子,男子沒半幾個。隻見小偷是個不算弱小的年輕小夥,他的左手被張輕卓狠狠纏住,右手伸進衣兜欲取出一把西瓜刀。見情形不對,乘客們紛紛嚇得倒退。
西瓜刀的銳利讓張輕卓內心的怯懦猛增,他的動作開始有些遲疑。小偷一麵糾纏婦人的包裹,一麵威脅司機停車。隻聽婦人哭喊:“不行,不要拿,這是我孫女的救命錢啊!”小偷從婦人走出銀行開始便盯上了那包裹裏的現金。
此時守望一正在一旁悄悄探查,一邊驚訝,現在和歹人用命相搏的人,竟然是張輕卓!她驚訝地眼珠子都要掉落下來,不敢相信這仿佛戲劇性的場麵!
小偷和張輕卓糾纏許久,他本意並不想傷人,隻想奪包。卻不料張輕卓竟不顧他手中的刀,一副誓死不放的模樣,依舊死纏爛打。小偷體力已不多,生怕事情拖久越不好收拾,更多的不安讓他失去理智,他憤然伸出刀,這次不是示威,不是恐嚇,而是真的要砍了下去!
“張輕卓!”意識到情況不對守望一想也不想地上前抓過小偷右手。霎時間,小偷驚慌,舉著刀亂舞。慌亂中,西瓜刀不慎劃過守望一右肩,殷殷紅血瞬間泊泊而出,浸透守望一潔白的褶子襯衫。鮮紅的血色嚇驚了乘客,也嚇驚了小偷。
一切來得太突然,讓守望一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胸口處依稀有黏酌的液體逸出。小偷也已茫然慌亂不堪,緊握刀柄的右手略微鬆懈顯出破綻。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奪去小偷手中的刀。失去武器的小偷最終被乘客和司機的協助下一同俘虜。
“你剛才不怕嗎?”兩人在公園木椅上,張輕卓買了點藥給守望一塗傷。一想到剛才的事,守望一忍不住問道,“他那麼壯,你那麼瘦,你難道都不怕嗎?”
張輕卓諾諾地點了點頭,“怕,怕的要死。心跳的要死。”
守望一不禁自笑了聲,“怕你還跟他拚,不要命了?”
張輕卓似是被問倒了,找不到話回答,他塗著藥在守望一肩頭的傷口,有朵梅花的地方:“紋身?”
“不是,胎記。”
“胎記?這麼好看的胎記?會留疤吧?”張輕卓幾分驚訝,又關心說:“你不去醫院沒事嗎?傷的這麼深,血都把衣服染紅了。”
“沒事,流點血也好,隻是劃傷而已。”守望一頓了頓,又低歎,“我不能去醫院。”
“不能?”
“不是的。是不敢,我不敢去醫院。”
“為什麼?”
守望一笑了笑,沒有回答。
第一次和張輕卓說話,雖是先前動靜有點大,直到現在心裏還留有後怕。但是和他聊天的感覺很舒暢,很自然,很真切,雖然他還是顯得有幾分畏怯。他在她心裏不再膽小懦弱,不再卑微沒有尊嚴,比起那些豪門子弟,他更顯得可靠。
“你怎麼也搭公車?家裏沒車嗎?”守望一問。
“今天司機家裏有事,不能來接。”
“你......每天被他們那樣對待.....這樣沒關係嗎?”
“他們?”
“就是班裏那些。”
張輕卓抿了抿嘴,神情儼然幾分哀傷,“我不覺得是使喚啊,幫同學做點事是應該的。”
難道是甘願的嗎!?守望一想反駁,卻在瞟到張輕卓那一臉哀傷而不甘的神情時止住了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