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從小長到現在,何曾見過這種陣勢,院子一改往日溫馨的景象,靈棚高搭,黑幔低懸,花圈紙馬擺了一地,院子東邊一溜排開幾口大鍋,蒸著供祭奠客人及忙客(前來幫忙的人)的飯菜。熟悉的,陌生的麵孔站滿了院子,劉偉也顧不上與他們招呼,在實習生的陪護下直奔靈堂,隻有王玉春和親友們寒喧應付著,最後才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麵前。
且不說王玉春在姥姥、姥爺麵前如何訴說劉偉在醫院的情況,隻說劉偉到了靈堂之內,一眼便看見父親的遺像掛在靈位之上,禁不住放聲大哭,母親及妹妹聽說劉偉一早趕回來了,趕忙迎了出來。劉偉看見了,也不與他們招呼,徑直走到父親棺前扶棺痛哭,口中哽咽喊出:“爸爸,你走的好慘!”便不能自持,一下子跪了下去。實習生自學校出來,何曾見過這等陣勢,猝不及防也跟著一下子蹲了下去。劉偉兩天的憋屈一下子爆發出來,撕心裂肺般悲悲切切哭了半個多小時。好久才在實習生和眾堂哥的勸說下止住悲聲,劉倩在一旁看到哥哥如此痛不欲生的大哭,早已淚人一般,哽咽地不能說話。等劉偉止住了悲聲,略微轉過神來,劉勝便上前詢問劉偉傷勢,及其對父親喪事的安排意見,劉偉此時已是身不由已,哪裏還有什麼意見呢,隻想見爸爸最後一麵,到墳前親自為爸爸培一鏟土。管事的見劉偉來了,劉玉明生前的親朋好友也都到了,加之時間也不早了,便吩咐打開棺蓋,讓劉偉劉倩兄妹為其你父親淨麵入殮絕口。
即刻,幾個忙客上來,用力挪動重重的棺蓋。劉偉、劉倩兄妹上前與父親訣別,因劉玉明突然死於非命,加之天熱,劉玉明的屍體已略微有些變形,隱隱約約地散發出一種怪味來。劉偉那裏顧得上這許多,想不到兩天前還光彩照人的父親,今日竟是如此麵目,真是恍若隔世。劉偉凝視著父親,隻覺得五內俱焚,哪裏還能為父親淨麵,堂兄劉勝看到劉偉難以自抑,便幫助劉偉象征性地在劉玉明的額頭上擦了擦,隨即將劉偉、劉倩兄妹拉開,在一陣嘈雜聲中封上棺蓋,用八寸長釘絕上棺口。嘭!嘭!劉偉、劉倩兄妹的哭聲淹沒於鏗鏘有力的砸釘聲中。看到兒子、女兒如此痛苦,劉玉明的妻子強忍悲痛摟起一雙兒女,三人哭成一團。劉勝、王玉春等人見狀含著眼淚上前勸慰,“別光顧哭了,劉偉、劉倩外麵還有客人呢!快點出去照應一下,客人們都等著吊唁呢。”劉勝勸道。“劉偉,你要注意,你來的時候,趙醫生是怎麼安排的,不要忘了啊!”王玉春向劉偉勸到。實習生沒經過這種事,不知道該怎麼勸,隻是不停地說:“別哭了,別哭了,看哭壞了身子。”好長好長時間,母子三人才在眾人的勸慰下止住了哭聲。
天出奇的熱,悶得人喘不過氣來,沒有一絲風,樹稍一點也不搖,隻有蟬兒在上麵起勁地悲鳴,劉玉明家整個院子一片肅穆,花圈、紙馬比昨天又多了些,人們都緊繃著臉,默默地各忙各的,一些前來看熱鬧的孩子夾在大人們中間東西亂躥,年長的男人們相互訴說著劉玉明的不幸,聯想到各自的情況互相感慨到:“多麼美好的一家,真個是天災人禍,弟兄們,想開點吧,說不準確自己哪一天也和劉玉明一樣,別把錢存銀行,該吃就吃吧!”女人們相互悲戚戚地訴說著:“好端端的一個家,頂梁柱沒了,兩個孩子還沒成家,這以後倩倩媽該怎麼過呢?”院子外麵是從外村來的姑舅親戚,他們在院子外麵等著前去吊唁拜祭的通知。他們隻是感歎著人世間的不公,感慨劉玉明的為人,臉上依舊浮著微笑互相寒喧照應著。趁熱鬧趕場的小販推著三輪車,拉著氣球、小玩具、小食品等孩子們常玩的東西,遠遠地站在人群邊緣。一個嗩呐班被主人的不幸遭遇所感染,賣勁地吹著豫劇《大祭樁》、《秦雪梅》等悲切,淒涼的斷子,催人淚下。
天越來越悶,雲越來越低,似乎是要下雨了,村長高玉魁感覺有點不妙,心裏暗暗思忖到:昨天天氣預報說今天陰轉多雲,現在看起來有點不對勁,這七月的天,猴子的臉,說變就變,可能要麻煩了。他不敢多想,作為老總(指揮辦喪事的總負責人)他馬上意識到這出奇的悶熱意味著什麼,他對眾人催促到:“快!快點過客,叫劉偉、劉倩、劉勝他們不要隻顧自己哭,出來拜謝客人,你看這天,保不準敢下……”他不敢說出那個字,唯恐真地出現那可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