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攤上這種事的劉偉腦子裏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該聽誰的話,隻是木偶般在實習生的攙扶下跟在劉勝身後,一一見過來來往往的眾客人。本來天就熱,他又穿了一身白棉布做的孝服,頭戴深深的縮頂孝帽,熱得裏外都是汗。王玉春安排他見了客人也不能下跪,實習生也牢牢記住趙醫生的話,緊緊地抱住劉偉,不給他有下跪的機會。他隻能跟在劉勝身後象征性地鞠躬點頭,客人們也沒有一個人見怪,都可憐惜惜地上來安慰,讓他節哀保重身體,自己千萬再不要再出什麼亂子。
就這樣,在高玉魁的緊促安排下,客人們有條不紊地吊唁著,很快客人們就過完了。安排好客人們就坐,吩咐為客人們開飯,稍停就要發喪出殯送劉玉明出門了。
天越來越悶,雲越來越低,好象真的要下雨了。等最後一輪客人吃完飯,高玉魁即刻催促趕快發喪。劉家在陳家莊是大姓,客人多,本家的孝子也多,人滿滿地站了一院子。在老總的統一指揮下,眾人折掉靈棚,將劉玉明從靈堂中抬出來。此刻,鼓樂哀奏,嗩呐嗚咽,鞭炮齊鳴,紙馬齊出,一時間樂聲、炮聲、號子聲淹沒了劉家兄妹的哭聲。
棺至村頭十字路口,又重新放到早已準備好的喪禦(抬棺材的木頭架子)上,二十多人手持立棍,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抬起那重重的棺材。劉家孝子和各處親戚又一次重新聚集在路口,舉行隆重的祭奠儀式,通報各處親戚的祭奠禮單。最後,隨著老總“前後上肩,各人看好各人腳下的路!”的一聲高喊,劉勝拿著劉倩的手,一道拿起牢盆高高地舉起重重地摔向早已備好的青磚上。牢盆被摔得粉碎,劉玉明最後一次被莊重地抬起,劉勝抗起重重地招魂幡,拉起劉倩緩緩挪動起腳步。劉偉此時已沒有了哭聲,他隻是默默地流淚,在中原這一帶,這是擁有兒子的人們最有光彩的一刻,也是兒子作為兒子最有意義的一刻,摔盆打幡是隻有兒子才能做的事,是兒子繼承香火的唯一體現。在這隻有兒子才能做的一刻,劉偉身為兒子卻不能做,隻能有堂哥幫著妹妹去做,如何不讓劉偉傷心悲痛,看著妹妹小小年紀卻要做本該自己做的事,想想父親最終不能享受到兒子應該做的最後一道事,劉偉五內俱焚,他心裏象滴血一樣隨著眾人在實習生的攙扶下走向墓地。
墓地在離村子不遠的劉偉自家的責任田裏,墓穴早已挖好,新掘出的黃土泛著濃濃的濕味。劉玉明和那重重的棺材一道被穩穩地放入墓穴,最後的告別儀式到了,沒有了高吭的嗩呐,沒有了低沉的哀樂,沒有了震耳的鐵銃聲,隻有劉家兄妹撕心裂肺般地哀號,隻有孝子們低沉的嗚咽。
就要向墓穴填土了,劉偉猛地一下子掙脫了實習生的攙扶,踉踉蹌蹌奔向父親的墓穴,匍匐在父親的棺前,仰天長號!“填土!”隨著高玉魁一聲高喊,眾人舉起了手中的鐵掀。“啪!”隨著一道立閃劃過低空,緊跟著就是一聲驚雷,有些人險些丟掉手中的鐵掀,眾人都驚愣住了,孝子們也停住了哭聲,劉偉連悲帶傷,汗流浹背,本來腦子就昏昏沉沉的,被炸雷一驚,一下子暈過去了,還沒等眾人緩過神來,“刷刷刷!”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填土!”高玉魁在雨中大聲喊叫著,沒有一絲風,聽不到了哭聲,隻有轟隆隆的雷聲,嘩嘩嘩的雨聲,鐵鍁相互碰撞發出的金屬聲和土塊砸在棺材上發出的嘭!嘭!聲。沒人退卻,沒人撐傘,沒人催促,大家默默地地忙碌著,不顧大雨模糊了雙眼,任憑冰涼的雨水從身上流過,雨中隻有高玉魁時而抹抹臉上的雨水,高聲喊著:“大家再堅持一下,活人吃點苦,不能讓走的人屈著,注意安全,不要碰著。”
象激烈的戰鬥一樣,一陣緊張過後,大家鬆了下來,雨停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微微的風,吹到人們身上,涼涼的,一座新墳起來了,邊緣是爿爿的水窪,劉偉早在朦朧中被人拉去了,眾人拉起泥水中的劉倩,在眾孝子的解勸下走回家去,大家四散而去,隻有一座新墳孤單地佇立在雨後的田野中。
大難過後,痛定思痛,誰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