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建東一麵衝妹妹使眼色，一麵扭頭看了看站在飯桌旁邊的幾個下人，似乎很怕大家聽出點什麼，就故意加大聲音，說道：“哪有的事，我隻是，想讓你看看我以前的那些書，你有沒有覺得喜歡的，想看的，或者以後學習用得著的，好讓你拿到你屋裏去，省得你總去我房裏亂翻！”
建敏見哥哥這麼說，又一直給自己使眼色，也就不再提哥哥去法蘭西的問題，也故意大聲接著哥哥的話題說道：“誰去你屋裏亂翻了？真是的！好吧，好吧，那你回你屋，我一會兒就去，非把你那些書都給你搬走，一本也不給你留，看你還說我亂翻不！”
於是，夏建東先回了屋，建敏也很快跟了去。
建敏進了哥哥房間，果然就把目光先投向了哥哥的那些書。
兄妹心意的相通，讓她，低下頭，並不直接再去觸碰哥哥的眼神，而是一本一本地翻騰著。表麵上看起來，她是在翻那些書。其實，卻是一種內心的逃避。她的心裏有一種恐懼，害怕，哥哥說出來某一句話，會讓自己哭出聲來。
夏建東則又從椅子上站起來，重新走到門口，向外麵左右看了看，確定外麵沒人，才又重新把門關好。
“建敏。”夏建東把身子倚在門上，看著妹妹的背影，很親切地，充滿愛憐地喊了一句。
“嗯。”建敏苦笑著，把目光從書上收回來，看一眼哥哥，再低下頭去，對著那些書。
兩個人目光相對的刹那，夏建東眼裏的那些不舍和牽念，又一次讓他濕了眼眶。建敏，也在忍著，不讓眼淚從眼眶裏爬出來。
“哥，你是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家了？還是，故意嚇我，想跟我開玩笑？”建敏終於還是忍不住，眼睛從書裏上移開，看著哥哥的那張臉。內心裏，也似乎很是糾結和痛苦。一瞬間，她不由自主地從那一大堆書裏拿起一本，並不打開看，就那麼一隻手用力抓住那本書，另一隻手的手指在那本書的外表麵輕輕地來回滑動。用那樣一種行動來減輕自己的緊張情緒。她不知道，她的心裏，需要哥哥給自己怎樣的回答。
“你的猜想是真的。我決定了，後天，就要走了。去法蘭西。一個人。什麼都不帶。就拿夠去的路費和一開始的安家費就行。我不想真的惹爸爸生氣，我想自力更生，我想自己勤工儉學，掙自己的學習費用。”夏建東說這幾句話時，聲音也有些顫抖。
“可是，哥哥，媽媽現在那種樣子，我……還有爸爸……你就真的，舍得？就這麼一下子做出決定，馬上要走了？”
盡管夏建東已經無數次重複說過他的夢想，跟父親，母親，還有妹妹。而且，在這個家中，無疑他的夢想講得最多的，也是自己的妹妹。甚至，連建敏自己，對於法蘭西，都充滿了向往。她甚至無數次渴望自己也變成一個男孩子，可以跟哥哥一起去那裏，學習各種新的西式的東西，感受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新世界。
可是，真的聽哥哥說，他要走了，很快那夢想就要變成現實了，他們兄妹從此就要真的分別，有可能幾年都不可以再見麵了，建敏卻又有些接受不了了，她甚至希望，希望這根本就是哥哥在開玩笑，希望這樣的行動，不會是真的。
“我，也舍不得咱媽，你，包括咱爸，還有咱們的這個家。可是，爸爸，不是讓那個風水先生給看過宅子了嗎？他們已經定了日子了，讓我和那個玉梅姑娘，四天後就成親。這次，他們是不打算再牽就我了，是下定決心要這麼做了。他們還商量好了，要給我吃麻醉藥，讓我，到時候就迷迷糊糊答應了這一切，由著他們把這個婚事給辦了。你知道，我本來，也是因為媽的病，遲遲下不了決心離開，他們想用衝喜的辦法，讓咱媽的病好了。就連咱爸，自己被人當成神醫的人，都跟著一起那麼想了。你說，我再這樣在家裏呆下去，能有什麼出路？咱媽的病，還不是白白讓那風水先生給耽誤了。所以，我必須馬上走——真的馬上去了，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不用成親，還可以實現自己夢想，要是很快就能學到好的方法，還可以早點回來幫媽，把她的病給治好。”
“可是，哥，就算這些人都可以接受這件事你這麼處理了，那個玉梅姑娘呢？你就讓她直接做個沒有新郎的新娘子嗎？”
建敏的一句話，讓夏建東又啞口無言了。
是啊，那個可憐的，善良的，執著的，從小就沒了爹的美麗姑娘，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她呢？就那麼讓她當個找不到新郎官的新娘子，從此被人永遠恥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