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梧桐的命運(上)(2 / 2)

如今,為了能讓幾個被官府抓起來的孩子重獲自由,國娘梁不得不考慮,把梧桐樹刨下來的可能。

甚至因為這樣想得久了,她在炕上又根本無法安睡,就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大半夜,披上一身衣裳,來到院中。

她仰起頭,細細地看著那參天的梧桐,忍不住上前,輕輕地把它攬在懷中,長滿皺紋的臉貼在那樹皮上麵。嘴裏喃喃地說著:“若是我對你狠下心,說不定,他們就能在幾個孩子身上高抬貴手。這一切的事情,都是由我而起的,這帳,還得由我自己還。隻要幾個孩子能沒事,隻要少爺他們一家還有得救的可能,也就隻能委屈你了。我知道我這樣想,本身就對不住你。可是,我是真的沒辦法,沒辦法呀!”國梁娘一麵說,一麵任淚水又一次打濕了衣衫。

在國梁娘的眼中,這梧桐儼然就是她的一位“親人”,隻是,如今,這位“親人”要為了更多“親人”的安危而失去生命。

……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杜管家在夏宅坐陣,夏晉升自己親自往華國梁家趕,他心急如焚往這趕的時候,國梁娘也正紅著眼圈,往華大貴家裏去。

兩個人剛好錯過。

當夏晉升進到國梁家裏,聽到彩霞說婆婆一早就去了華大貴家的時候,他是一下子就猜出了,國梁娘肯定答應了讓華大貴刨樹的事情。

盡管這在很大程度上將超過他用太多金錢換來的成果,可以讓兒子、兒媳,還有國梁和秀雲,獲得自由。夏晉升也希望孩子們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真的聽到這樣的消息,他還是心痛了一下。

太多的淵源,也讓他對這棵梧桐樹有著太多的不舍。這棵樹,又何嚐不是他的兒子夏建東、兒媳豆豆的“大媒人”。他們的那個家庭,也是因為這棵樹,才變得更幸福的呀!

正是建東看見了那棵樹,才找到了國梁的家,接下了敬東,巧遇了豆豆——就連寶貝孫女鳳兒,都是因為建東和豆豆的巧遇,而因此取的名,“梧桐樹上棲鳳凰”更是自古就有的傳說。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奉奉萋萋,雍雍喈喈……”《詩經》大雅裏的名句,常常讓夏晉升看著鳳兒聰明俏皮的模樣而幸福得老淚縱橫。

終於,夏晉升把國梁娘給等了回來。

跟在他後麵的,還有華大貴,以及他不知從哪請來的幾位木工師傅。

隻要看一看來的人,和他們手裏的家使,夏晉升就明白了一切。

他深深歎息了一聲,對著國梁娘:“看這意思,梧桐果然保不住了,真是就要刨了?”

“真的——要——刨——了。”國梁娘一字一頓地說道。

“華老爺,這樹你都真要刨了,那,那幾個被抓起來的孩子,這事不定準,這鋸可就不能伸!”

“夏老爺,就算其他事上,我說話有時候有點水分。可這件事上,我肯定說到做到!剛剛,跟兄弟媳婦,也把字據給立了。我自然會在劉大人麵前給他們多美言幾句。你,也別太強了,劉大人殺你的威風,也是因為上次在你家的事上受了委屈。多出出血,再多使點銀子!這雙管齊下,劉大人又不糊塗,他肯定把人給放了。這事,本來就是可大可小,關鍵就是看你們怎麼辦的問題。說殺頭的罪,可以說得通;說被人蒙蔽,什麼情況不知道,隻是以為來了親友,招待兩天,結果才發現是被通緝的犯人,就給直接交了官,也可以講得出道理。這事,還在可以辦的範圍之內!”

華大貴和夏晉升,這是第一次用如此和氣的語氣說話。也是因為雙方的利益有了交集,讓他們彼此不再那麼對立。

“唉,就是可惜了,每次到了這麼關鍵的時候,都要讓嫂子你做犧牲!我這心裏……”夏晉升又一次望著國梁娘,愧疚地說道。

“都這時候了,再客氣這些還能有什麼用……好在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還是先讓孩子們保命要緊,隻要這樹墩子留得住,就可能還往外麵鑽芽兒!到時候,又是一棵新梧桐!”

國梁娘的一句話,讓夏晉升的心裏豁然開朗。他深深地點點頭,用眼前的隱忍表達自己對未來同樣充滿了信心……

幾個木匠,開始把長鋸放到梧桐樹的根上,一下,兩下,那鋸拉在樹的基座上,更好像是拉在國梁娘的心裏,盡管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她的心,還是疼痛難忍。

“Don’tcutdowntheplanetree.(不要砍這棵梧桐樹)”一句尖聲尖氣的英文,把眼前的一群人給喊愣了,幾個負責鋸樹的工匠,也住了手,大家一起把目光轉向了門外,尋找著這聲音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