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梧桐的命運(上)(1 / 2)

夏晉升想要去找國梁娘商討梧桐樹刨與不刨的問題。

國梁娘如何不是正在為這個問題掙紮呢?

這梧桐,承載著國梁娘太多的開心與歡樂。太多的回憶,都在它的身上延伸……延伸……

那時,國梁的爸爸還在世。家裏雖不富裕,但兩個年輕人相敬如賓,互諒互讓,一對小兒女懂事可愛,日子倒也過得充滿了滋味。

春盡夏初,正是眼看著新桐初乳的光景。那些嫩黃的小葉子一簇簇地頂在禿枝頭上,均勻而又帶著稚氣,它們在枝頭疏而粗,它們的葉子平而大。葉子一生,全樹生機盎然。

那時候國梁和妹妹都還年紀極小,它們總是很著急的樣子,舉目望天,看著那一點點長起來,越來越舒展開的梧桐的葉子,手拉著手,抱著那大大的梧桐,兩個人完全把手臂伸展開,他們的手,剛好可以把那梧桐圈起來。

妹妹會問國梁:“哥哥,什麼時候,這梧桐樹開起花來呀,到時候,咱們誰先看見,可一定要告訴另一個呀!”

國梁想也不想,就快速地回答道:“那是當然,誰讓咱們是兄妹倆,看花,也是要一起的!爹,娘,你們說,對不對?”

國梁爸和國梁娘聽著兩個孩子的對話,會一起幸福地回答:“對,對,梧桐花開的時候,你們一起看!”

到了夏天,一串串淡紫色的花兒開起來了。花序從頂上一直生到下麵,像一個個小小的圓錐,串起在一根小枝上,足有三四十厘米長的樣子。那花的萼部深裂,幾乎能裂到基底,萼片條形,向外卷曲,有將近一公分的長度,外麵披著淡黃色的短柔毛,花梗與花幾一般長,一簇簇花藥聚集在蕊柄的頂端,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退化成子房,就好像很小的梨子,看上去可愛極了。

漸漸的,又是梧桐綠葉成陰的光景。那些團扇大的葉片,長得密密層層。一眼望去,再也不留一線空隙,就好像一個大綠幛,遮住了半邊的庭院。院裏的花蕉樹、螞蟻樹、槐樹……在它麵前都失去了光彩。梧桐葉雖不能跟芭蕉葉比大小,可是數目繁多。類似豬耳朵狀的東西,重重疊疊地掛著,一直從低枝上掛到樹頂。有幾枝梧桐疏疏斜斜地探到窗前,國梁和妹妹,兩個小家夥,喜歡一起趴在窗台上,看著它,用手輕輕地撫摸,也會探出頭去,用鼻子,輕輕嗅一嗅,有一次,那清香的味道讓國梁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他看一眼妹妹,自己羞紅了臉,妹妹一見他害羞的樣子,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國梁見妹妹開懷的樣子,也跟著一起“嘿嘿”傻笑起來。

入秋以後,原來的滿樹綠色慢慢變得黑暗起來,一點點轉成墨綠;再後來又從墨綠轉成焦黃;北風一起,它們用勁兒地飛起來,大大的黃葉子便開始辭枝——起初突然地脫落一兩張來,後來成群地飛下一大批來,好像誰從高空中撒落下來的東西,枝頭漸漸地虛空了。梧桐樹上,剩下的,是一串串的梧桐子——那是梧桐樹幹燥而又成熟了的種子。

小時候的國梁,喜歡搬來一個大凳子,自己站在上麵,用竹杆,輕輕敲打,把那一串串的梧桐子打落下來。若是再夠不著,國梁還會讓爸爸站在凳子上,自己依偎在爸爸懷裏,依然揚起他的竹杆,把那梧桐子一起打落下來,國梁娘和國梁妹妹則一起撿拾那些梧桐子,不久,那大大的籮筐就裝得冒了尖,兩個孩子都會品嚐到收獲的喜悅。

天更冷的時候,會有繞著村子吆喝的小商販,他們是專門來收那些幹燥的種子,說是可以買去入藥,還可以榨油。這些梧桐子換來的錢雖然不多,但那是可以直接交給國梁和妹妹的,他們會把那錢拿去小商鋪裏換糖塊和小泥人,當把那甜甜的糖塊和栩栩如生的小泥人拿回家的時候,他們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

那梧桐一天天長高,變粗,國梁和妹妹,也一天天長高,長壯,出落成了大姑娘、小夥子。

再後來,是國梁娶了彩霞,彩霞又生下了大菊,二蘭子。正是那棵梧桐引路,讓夏建東在第一時間趕到家裏,把更寶貝的孫子敬東迎接到這個世界上。上一代的兄妹倆,變成了姐弟仨,他們像自己的父親和姑姑一樣,又開始在這棵梧桐樹下成長,原來兩個孩子相互拉著手可以抱過來的大樹,現在剛好需要三個人才能抱過來。

他們依然會在梧桐樹下嬉戲,一起暢想著屬於他們的未來。

夏天,月夜的晚上。他們會搬一個小板凳,坐在梧桐的蔭涼下,聽奶奶給他們講過去的故事。有時,敬東聽著聽著奶奶的故事,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那睡相,有點滑稽,但從心眼裏透出來的,滿滿都是幸福和甜蜜。

當然,幾個孩子同樣也會一起趴在窗台上聞那幽幽的花香,偶爾,小敬東還會摘下一朵,戴在兩個姐姐的頭上,就像當年的爸爸和姑姑相親相愛時一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