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告別偶像時代(1 / 3)

每場演奏的狀態都會受一些外在條件影響,比如場地的大小、觀眾的多少、音樂廳的聲音效果、配備鋼琴的音色、燈光的明暗,甚至天氣,或者前排觀眾的一聲咳嗽,這些細微的因素都會直接影響到我的演奏情緒,這種自我的感覺很重要,這會產生一種非常美妙的化學效應。

金庸:要理解音樂的感覺,要年紀大點,隨著生活經驗逐漸豐富,性格逐漸成熟,才能了解作曲者當時的心境。

李雲迪:對我來說彈鋼琴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可以彈出很浪漫的音樂,可彈琴本身一點都不浪漫。

斯特恩斯:李雲迪從不缺乏思維,他的表達方式大多數是合理的,而且是由內心深處發出來的……

“聽”是音樂家的事,“思”是文學家的事,音樂與文學一直有著難解之緣,雖然藝術形式不同,但就創作靈感來源而言,卻有共通之處,曆史上音樂家與文學家的交往軼事也常常為人稱道。其實,有一點可以肯定,音樂家與文學家大都是敏感而多情的,敏感是靈感的前提,而多情往往是真情的流露。

2002年12月20日,李雲迪與金庸在香港實踐了音樂家與文學家的“難解之緣”。一位是剛滿20歲的鋼琴家,一位是年已古稀的文學家,兩人在近三個小時的交談中,暢所欲言,頗有英雄相惜之情。

李雲迪對這次會麵印象極深:“金庸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長者,非常謙和,一派大師風範,交談中的每一句話現在回味起來仍覺得意味深長。讓我吃驚的是他對古典音樂很有研究,懂得很多大師級的演奏,而且有自己很獨到的見解,他說他年輕時學過芭蕾,而且也很喜歡跑車,所以我們交流起來沒有絲毫代溝,和他的見麵讓我受益匪淺。”

這次見麵在當時很轟動,時至今日,當我在Google裏點擊“李雲迪與金庸”時,很多關於此事的報道就跳了出來:

鋼琴王子遇上武林盟主金庸李雲迪論藝香江

鋼琴王子李雲迪與一代武俠小說宗師金庸在香港喜相逢,兩人互為知音,談起不少琴藝、武功、為人的話題,給人很多的啟示。

金庸:寫小說和練琴一樣,沒有任何捷徑可言,要經過每日的苦練和積累。僅從技巧角度看,你年輕嘛,體力足夠,技巧上已近乎完美。

李雲迪:我小時候聽鋼琴名家演奏時,隻留意他的技巧,但後來我更注重音樂的感覺。

金庸:要理解音樂的感覺,要年紀大點,隨著生活經驗逐漸豐富,性格逐漸成熟,才能了解作曲者當時的心境。

李雲迪:是啊,像演奏家魯賓斯坦已經60多歲了,技巧或許有點退步,但音樂感卻覆蓋了整個空間。也許一定要到那種年紀,才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金庸:德國、俄國的音樂學習氣氛很濃鬱,出了許多音樂家。國內的音樂學習者多注重比賽,也出了一些人才。

李雲迪:可惜這些選手型人才不斷苦練隻為得獎,忽略了音樂精神。

金庸:如果苦練隻為比賽得獎,境界就淺薄了,將來不能成為大師。

李雲迪:對,要重視音樂的精神。就如肖邦有首著名的《波蘭舞曲》,旋律很快,有人抱怨跳舞者根本追不上節奏。肖邦說,這首舞曲不是要你身體來跳,而是要你的靈魂來跳。

敏感多情的人是無須過多言語囑托的,臨別時金庸將自己的《俠客行》送給了李雲迪,言外之意,李雲迪好似中國的音樂俠客,行走於西方古典音樂“江湖”之中。

無論如何,2002年對李雲迪來說都是值得慶祝的一年。聖誕將至,就在《李斯特精選》全球大賣之時,唱片公司通知他參加首張專輯《肖邦精選》“香港古典唱片白金銷量獎”的頒獎典禮。

12月22日,李雲迪參加了在香港舉辦的頒獎晚會,一款黑色禮服透著時尚的帥氣,雖然他一再強調自己並非“偶像”,但他的亮相確實飽含星味。會場氣氛十分熱烈,整齊的尖叫,耀眼的鎂光燈,珠光寶氣的歌星、影星、影視歌三棲明星,與他熟悉的古典音樂舞台完全不同,隻有台上那架黝黑的鋼琴老朋友似的靜候著他。帶著李雲迪式的羞澀笑容,上台、領獎、致辭,雖然有些不習慣這場合,但憑著新鮮感和好心情,年輕的鋼琴家消受了這份偶像待遇。

然後,有人走過來和他說話,告訴他大會臨時決定讓他和流行歌壇的小天王周傑倫一起表演鋼琴四手聯彈,他欣然接受。這是一個很偶然的安排,事先根本沒有任何策劃,在此之前兩位年輕人素未謀麵。這次的彈奏非常即興,根本沒有過多時間排練,作為頒獎禮的壓軸戲,兩人迅速將樂譜做了調整,即刻登台獻藝了。

如今在網絡上隨處可以找到李雲迪和周傑倫當時合作該曲的四手聯彈視頻。李雲迪駕輕就熟,表情輕鬆愉悅,周傑倫則略顯緊張。

這兩位在各自音樂領域獨領風騷的人物,為大家展示了莫紮特的《土耳其進行曲》,這是一首相當“流行”的古典樂曲,是莫紮特鋼琴奏鳴曲代表作《A大調鋼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

輕盈活潑、富於彈性的旋律響起,李雲迪用右手負責彈奏輕快的主音部分,周傑倫則用左手作和音的配合。起初在節奏上不盡如人意,但進入狀態後,兩個人的配合流暢起來。第二小段幾乎全是十六分音符構成的快速旋律,四手聯彈將有如隊伍急速飛馳的意境傳達出來。結尾部分是進行曲風格的音調,相當富於變化,曲調在A大調上進行,壯麗輝煌的音調不斷壯大發展,推向高潮,最後的結束幹脆利落,很具氣勢。

精彩的合作掀起了全場高潮,兩人在熱烈的掌聲中挽手謝幕,這一刻也迎來了全場樂迷的瘋狂呐喊。

這次與周傑倫的偶然合作,引發了新一輪古典與流行結合的話題,隻是問題焦點不僅是古典音樂是否適合以流行手法包裝宣傳,更涉及在古典音樂中融入流行音樂元素。

對於這個問題,李雲迪作了明確回答:“我承認音樂元素間的互動是特別有生命力的,也是現在所需要的一種形式,但‘跨界’合作要有相當多的積累才行。我非常欣賞馬友友,他用了幾十年的積累才到這個境界;帕瓦羅蒂雖然介入流行音樂領域,但始終是走古典方向,他是以流行為工具吸引人們關注古典音樂。我現在的積累還不夠,還是以純正的古典音樂為目標,能把我目前的工作做好,就是最令人滿意的,我並不奢求別的什麼。”

“對我來說彈鋼琴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可以彈出很浪漫的音樂,可彈琴本身一點都不浪漫。古典音樂是一個需要很長時間去完成的事情,需要一個漫長的積累。所以我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種‘偶像’,我就是我,我喜歡‘李雲迪’這個稱呼。即便我的音樂在人們看來是以流行手法來宣傳,但我推廣的還是傳統的古典音樂。”

他對音樂的嚴肅性深信不疑,絕對是那種不願有一點點妥協的音樂家。

進入2003年,李雲迪在世界各地的演奏會逐漸多起來,哥倫比亞經紀公司總裁維福為他安排了完整的演出計劃,著力將這位年輕的中國鋼琴家推向國際舞台。

2003年1月,李雲迪分別在蘇黎世、科隆舉辦獨奏會。在科隆音樂會上,他代替生病的普萊特涅夫演奏了肖邦的四首諧謔曲和李斯特《b小調鋼琴奏鳴曲》。之後,“李雲迪2月亞洲巡回音樂會”拉開序幕,首場演出安排在新加坡。2月11日,獨奏會在著名的新加坡濱海藝術中心音樂廳(Esplanade-Theatres on the Bay, Sigapore)舉辦。

當晚,音樂廳1800個位子座無虛席,每位觀眾都感受到從舞台發射出來的音樂電流。對於陌生觀眾,這位年輕鋼琴家根本無須刻意培養人們對他的崇拜,他優雅的風采和真摯的演奏將所有人席卷於音樂之中。

在返場的三首安可曲中,李雲迪特意彈奏了由林爾耀根據雲南民歌改編的鋼琴曲《向陽花》。他說:“這首曲子我九歲的時候曾經登台演奏過,一直對它很有感情,在一些演出返場時我常會選擇彈奏它,將中國特色的樂曲介紹給國外的觀眾,而且這首短小的曲子節奏歡快,很適合作安可曲。”

的確如此,中國的鋼琴曲都是民間曲調、革命歌曲等改編而成,極具地方特色,因此最困難的處理在於讓鋼琴歌唱出中國地方性特色的味道來,這不僅需要技巧的襯托,還需要克服因為過於熟悉而導致的慣性地觸鍵——太依循舊有常軌而缺乏變化,對樂曲失去想象空間,所以最熟悉的作品往往最難彈奏。

李雲迪的演奏讓《向陽花》完全脫離了樂曲原來的政治背景,得以在世界舞台上重生,這首散發出活力的優美樂曲受到許多中外人士的喜愛。

一位聽眾說:“這種情況在新加坡從來沒有出現過,場麵十分感人,你會感覺到音樂的凝聚力,在音樂裏什麼都融化了。”

第二天,新加坡報紙上刊載了對這次獨奏會的反響:

李雲迪的演奏非常精彩,年輕的鋼琴家贏得了幾乎全場觀眾的起立喝彩。但曲終人未散,觀眾熱情地從音樂廳蔓延到劇院外,一條數百人組成的人龍,有秩序地、耐心地等待鋼琴家為他們簽名留念……

雖然李雲迪贏得的是肖邦大獎,但他昨晚演奏的李斯特華麗炫耀的曲風傾倒了眾人。李雲迪和李斯特有著同樣的閃爍星光……他的彈奏華光煥發,活力過人,特別是《弄臣仿真曲》,幾個個性不同的聲部相互呼應,兩隻手靈巧快捷地交叉跳動,讓人炫目。由是,觀眾的情緒被鼓動起來了,劇場效應產生了。當年,海涅曾對李斯特的演奏這樣記錄:“他的十根魔指在琴鍵上飛奔,他的思緒如萬馬奔騰,他希望他的演奏能夠讓人愛音樂……”李雲迪是不是與年輕的李斯特有著一樣的特質?

……

李雲迪從得獎、簽約、票房不斷報捷、繼續進修尋求突破……到現場的轟動效應,在經濟低迷、商業文化泛濫、古典文化意興闌珊的時刻,給大家帶來了新世紀東方崛起的憧憬。

李雲迪,東方世界的億萬雙眼睛在注視著你,前頭的路,走好!

2003年3月,李雲迪展開了個人首次內地巡演,這次巡演對他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是他獲得肖邦大獎後第一次向內地觀眾廣泛展示他的音樂,同時也成為他暫時離開祖國舞台的告別演出。哥倫比亞經紀公司為他安排的海外演出已經計劃至2006年,這就意味著這次內地巡演後他會長期活躍在國外舞台。

先來回顧過去兩年李雲迪所參加的演出,他先後在俄羅斯、德國、法國、英國、奧地利、西班牙、意大利、瑞士、波蘭、美國、加拿大、日本、香港、台灣等國家和地區舉辦獨奏音樂會。並與法國國家交響樂團、俄羅斯國家交響樂團、波蘭國家交響樂團、匈牙利國家交響樂團、中國愛樂樂團,以及世界著名指揮家庫特·馬舒爾(德國指揮Kurt Masur)、米哈伊爾·普萊特涅夫、伊萬·費舍爾(Iván Fischer)、湯瑪斯·瓦薩裏等合作演出。

雖然在國外頻頻演出,但內地樂迷對他的音樂卻沒有太多現場聆聽體驗,因此這次巡演對李雲迪來說非常特別。他特意將3月5日的首場演出安排在家鄉重慶,而3月18日的最後一場演出安排在母校川音的所在地成都。此外,他還將巡演收入中的20萬元及重慶演出的全部收入捐獻給中國兒童基金會。

此次巡演城市包括重慶、廣州、上海、杭州、長沙、廈門、北京、成都八個城市,演出曲目主要包括肖邦的四首《諧謔曲》及李斯特《b小調鋼琴奏鳴曲》等。在曆時13天的演出中,無論李雲迪走到哪裏,當地音樂廳都一掃往日門可羅雀的冷清,連音樂會站票也成為最緊俏的黃牛票,甚至演出已經開始,場外仍有人等退票。李雲迪就像一股來勢凶猛的龍卷風,將人們吸納進音樂,似乎一夜之間,人們對一向陌生的古典音樂變得趨之若鶩。

演出主辦方的一位負責人表示:“掀起如此狂熱的古典音樂潮流在國內從未出現過,甚至可以說李雲迪以他個人的影響力,超過了十幾年來推廣古典音樂所作的努力。”

3月7日,李雲迪出現在廣州星海音樂廳,吸引了大批琴童和音樂愛好者。他為觀眾奉獻了精彩的演出,多次謝幕和返場演出後,熱情的聽眾追至後台索要簽名並與之合影,上演了古典樂迷追星的一幕。主辦方稱,盡管李雲迪偶像式的形象包裝並未得到古典音樂主流的認可,但足以吸引更多的青少年接觸並由此喜愛古典音樂。

鑒於廣州音樂會的聽眾大多來自學生階層,因此接下來北京保利劇院的演出,李雲迪要求將票價做了部分下調,憑學生證即可購買。演出結束後,李雲迪舉行了與樂迷的簽名見麵會,現場被圍得水泄不通。

在杭州巡演時,有記者采訪問及小時候學琴的日子,李雲迪笑了:“小時候也很貪玩,但我真的喜歡音樂,所以一路走來從沒有想過打退堂鼓。學習音樂天分很重要,當然有一位好老師也很重要。總之,成功的因素是多方麵的,天分、勤奮、家庭、老師以及好的機會。”

當李雲迪飛抵長沙時,除了前來迎接的媒體外,機場還有數十名自發趕來的湖南師大的學生,他們手捧鮮花,舉著“熱烈歡迎鋼琴王子李雲迪”的橫幅,場麵十分熱烈,令他深受感動:“我將把我的狀態調整到最佳,給長沙的觀眾獻上一台最為精彩的鋼琴表演。”

果然,他卓越的表現轟動長沙,音樂會後出現了一篇文章,副標題是“舒曼”式的,卻表達了人們對年輕鋼琴家的祝願:“脫帽致敬吧,先生們,在我們麵前的‘肖邦’是位天才的中國人!”

李雲迪開始了他在世界樂壇的馳騁。從4月到12月他分別在意大利、西班牙、捷克、法國、美國、瑞士、奧地利、日本、德國、匈牙利等國家舉辦音樂會,合作的樂團及指揮包括:洛佩斯·柯包思及西班牙國家交響樂團、費城交響樂團、日本NHK交響樂團、帕沃·賈維及辛辛那提交響樂團、俄羅斯國家交響樂團、匈牙利布達佩斯節慶樂團等。並參加了著名的捷克“布拉格之春”國際音樂節、瑞士韋爾比亞音樂節以及奧地利薩爾斯堡音樂節。

一年一度的“布拉格之春”國際音樂節始於1946年,是為緬懷“捷克音樂之父”——貝多伊齊·斯美塔那而創辦的。音樂節開辦之初就起點頗高,首屆盛會吸引了各國音樂大師如肖斯塔科維奇、博恩斯坦、梅紐因和奧伊斯特拉赫前來參加。隨後的60年中,馬澤爾、卡拉揚、伯恩斯坦、布萊茲、穆特、魯賓斯坦等頂級大師都曾與“布拉格之春”聯係在一起,使之逐步成為極具聲望的音樂盛會。對於世界上任何一位傑出的音樂家來說,“布拉格之春”國際音樂節都是一個永久的藝術展示的舞台,也是愛樂者的天堂。

音樂節為期三周,每年5月12日在斯美塔那逝世紀念日這天開幕,通常以斯美塔那的交響詩套曲《我的祖國》作為開場曲目,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作為結束曲目,這已成為音樂節的文化傳統。音樂節每年都會彙聚來自歐洲、亞洲、美洲數十個國家和地區的著名樂團和音樂名流,他們在音樂節期間為觀眾獻上豐富多彩的節目,使人們有機會欣賞高水平的音樂會,一睹世界名流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