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穀,穀口縱橫數十丈,河水漲落,滾滾流向下方。
連夜暴雨的衝刷把泥土堆積在河岸邊上,河水渾濁,翻滾的河流中偶爾夾帶著一個個白色的固體物,它們在洶湧的波濤裏宛如滄海一栗,在河水裏翻騰著。
空氣裏帶著血水的腥味,河岸邊橫七豎八的屍體讓觸目驚心。
“已經斷氣了!”雲安翻身下馬,手指接觸到那人的鼻翼探試著說道。
“馬蹄印不清晰,雨水已經衝刷掉了,想來已經是很久的事情了!”雲煉沉著地分析著。
死去的都是樓蘭的將士,樓蘭王墜落崖底,樓蘭士兵分兵幾路深入崖底找尋,這些死去的人也不知道是何人麾下,隻能從他們的身著打扮上看得出是樓蘭士兵。
“小姐,都檢查過了,沒有一個活口!”子冕環視一周,幾十具屍體早已在泥水裏浸泡得肌膚發白,血水融進泥水裏,摻雜出濃黑的顏色。
北北望著河水裏的那些白色的影子,嘴角突然溢出一絲冷酷的笑容來,她舉起手裏的弓弩,對著對麵河岸處,她胸口受傷,卻依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弓弦拉滿,‘錚!’的一聲閃電般穿梭而去。
“啊!”一聲慘叫,河水裏瞬間綻放出一朵血花。
“河裏有人!”大家驚呼,這才看清原來那一直順著水流而下的白色物體竟然是人偽裝而成的。
“嗖,嗖~~”一陣陣箭雨朝河裏迸發,暗雲閣侍衛的箭術何其了得,河水瞬間染成了血紅色,那些還來不及反擊的人們就被射成了刺蝟,被洶湧的水流衝至遠方。
“沒想到有這麼多人,竟然跟了我們這麼久都沒有發覺,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在激流裏隨意自如遊動的?”雲藝不解地說道,如此湍急的河水別說是潛伏,水性再好的人稍不小心都會被激流衝走。
“他們能,我們也能!”北北下了馬,仔細查看著周圍,對岸是唯一一條通往西部俠道關口的捷徑,龍軒雨會從那裏出關,前往滇西姆咕朗族地,那是北北篤定的,從這些樓蘭士兵死去的跡象來看,龍軒雨已經走了有好幾個時辰了。
周圍的樹木被砍斷,有的甚至被連根拔起,腳下的青草被踐踏,印著一個個腳印。
河水從腳邊滾滾流過,北北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或許,能過去的路並不在水上,而是,在水下!
靈光一閃,隨著“噗通!”一聲巨響,她猛然跳進水裏,身後的尹堯來不及伸手拉住,她就已經跳了下去。
“小姐!”岸上的人嚇得急忙跳下馬來,來不及多想,都跟著跳了下去。
坤詎山脈融化的雪水冰冷刺骨,讓人忍不住地直打冷顫,全身冰冷直至麻木,北北深入水中,水裏的衝力遠不及想象的輕鬆,暗流湧動,幾次都險些將她衝下去。
昏暗的水底,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身體裏的力氣在一點點消失,四肢開始僵硬,她開始下沉,頭頂是一片黑色,手臂卻在這時被人用力一拉,她被拉了上去。
尹堯緊抿著嘴唇,將她抱在懷裏,向前遊去。
通道確實在水裏,因為河水裏縱橫著數十條粗大的繩子,橫著的緊貼在岸邊,豎著的正是通往河對岸。
如此隱秘的通道如果不是深入水下根本就不會發現,看來龍軒雨早就為自己鋪好了後路。
侍衛們一手拉住繩子,一手用力的往前劃去,激流雖然凶猛,可是隻要有了一個固定點就不容易被衝走,更何況還是武藝超群的侍衛。
眼前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尹堯反應迅速,從他發現河裏有人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很警惕,長劍在水裏劃開一道水痕,對著那人就是一刺,血像濃墨一樣暈染開來,北北這才看清,原來那人背上早已插了幾箭,隻是一具死屍,因為水流的緣故朝著他們這個方向飄去。
緊拉著繩索,尹堯帶著北北遊向對岸。
“砰!”的一聲巨響,水花四濺,水底的人們騰出水麵穩穩地落在岸邊。
“小姐,怎麼樣了?”雲薑被凍得嘴唇發紫,剛才在水裏若不是子冕緊拉著她,恐怕她早就被水衝走了,她看著北北蒼白的麵容不由得擔心起來。
她那麼重的傷,這水如此冰冷,包袱裏的藥已經被水衝得一幹二淨,該如何是好啊?
“別擔心,雲薑,我不會死的!”北北淡淡地笑道,她已經沒有了力氣,全身都像被火燒,可是身子又冷得緊。
“雲安,生火!”尹堯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慌,他緊抱著北北,想給她點溫暖,可是自己身上都是濕淋淋一片。
侍衛們急忙鑽進樹叢尋找柴火,雲薑則是蹲在北北身邊不停地為她搓著雙手,好讓她暖和一些。
小雨漸停,雲層裏冒出一絲亮光來。
北北安靜地躺在尹堯懷裏,嘴唇凍得發紫,傷口裂開,疼得她臉色慘白,幾乎要叫出聲來。
“忍著點!”尹堯封住她的幾處大穴,隨地而坐,身體裏的真氣源源不斷地輸送進她的體內。
體力有暖暖的氣流循環流動著,周身開始暖和了點,北北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稍作歇息,這麼不顧身體玩命的方法確實是得不償失,如今又沒有了快馬,若是僅靠徒步前行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棺琪的軍隊現在何處?”北北看著子冕問道。
“少爺是昨夜從下遊的逍遙河口過去的,這裏離逍遙河口有上百裏的距離,如果所料不差,寧王應該是和少爺在一起的。”子冕不得不歎了口氣,剛才強渡這條河,無疑是節省了百餘裏的泥濘山路,可是隨身攜帶發送信息的信號彈卻被河水浸泡得已經不能再用了。
“翻過這座坤詎山就離俠道關口不遠了。”雲煉熟知保利國的地形,“殿下若是從逍遙河口渡河,現在怕是到了綠蘿城境內了!”
綠蘿是通往滇西關口的一個重要城鎮,坤詎山下,沙漠邊緣。
“將水裏的繩索砍斷,通知雲城將士,守住雲城處的離河通道,讓龍氏的人無處可逃!”雲靖說著,看了一眼河裏翻動著的屍體,心裏是一陣惡寒。
那些被浸泡在水裏的屍體竟然像是小貓小狗一樣任由河水衝刷著,他們正納悶龍氏的年輕族人為何會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雲城,隻剩下一群老弱婦孺慘死在鐵血的軍人手中。
樓蘭人瘋了,失去了他們的王,他們就真的變成了冷血的軍人。
砍斷離河裏的繩索,那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北北起身而立,望著眼前的滔滔河水,剛才那些死於亂箭下的人們早已被衝走,人的生命就是如此低賤,賤如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