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男子忽然鬆開了手,那個冷冷的聲音在耳邊幽幽地說道:“死亡的滋味如何?很不錯吧。”
確實很不錯,她心想。
氣流忽然湧入,她彎著腰,捂著脖子痛苦地咳嗽,漸漸咳出血來,髒腑劇痛,她有些眩暈。
邵問荊早已起身,冷冷說道:“說說吧。”
夏明月擦著嘴角的鮮血,不語。
“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夏明月抬頭看他,諷刺一笑,慢慢說道:“那便殺了我吧。”
她的目光平靜而寡淡,還有一絲解脫,似乎真的對這滾滾紅塵毫無眷戀,男子靜靜看著她,食指在水杯上無意識地輕敲著,夜色繚繞在他的眉間,晦暗不明,那雙眸子深邃無比,似望不透的夜空。
是遭遇了什麼事,讓她生無可戀,不懼生死呢?是知道自己將死之身,所以無所謂麼?他轉身望著桌上跳動的燭火,眸光亦隨之跳動。她的掌心滿布傷痕,新舊相交,體內生機了了,作為東方滄溟的外孫女,即使她母親弑母,罪孽殃及到她身上,遭受冷遇欺淩,也斷不該至此啊。再者對於東方歸雁弑母一事,他可是一直都不怎麼相信呢。
他想起之前敖九歌的話語。
“她的傷勢頗為蹊蹺,外傷簡單,些許擦傷刮傷而已,沒有刀劍之傷,應該沒有與人交過手。經脈髒腑受損嚴重,該是高處墜落所致,可也不僅僅是墜落而已,她體內氣機紊亂異常,似乎曾有過走火入魔之像,可不應該啊!”
“此時看她脆弱至斯,可她殘存的真氣平和悠長,所習功法也不會是霸道暴烈之流,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很小,不過也不能排除,任何功法行得岔了,也有可能走火入魔,姑且算她是走火入魔吧。我不明白的是,她不過十七八歲,本該是青春活力生機盎然的身體,不知為何她體內的生機卻已耗費了個七七八八,如同垂垂老矣的年老之體,沒有幾年可活了。是什麼奪了她的生機呢?”
敖家的醫術,敖九歌雖沒完全鑽透,可也得了敖老爺子的八分真傳,不會看走眼,他既如此斷言,那麼她必定如他所說命不久矣。
尚是青春年少,便似已至暮年。
“這世上,從來都是生難死易,往往又都是生不如死,卻有那麼多人苟且偷生地活著,不管怎樣,活著總是好的,活著便還有希望,再渺茫也是希望。”他似想起什麼,語氣有些感慨,轉身看著有些虛弱的女子,“你死都不怕,又什麼活不下去的呢?”
夏明月臉色慘白,心生惘然。
“晁天宗如此待你,你不想找東方滄溟報仇嗎?”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冰冷的言語與目光撲麵而來,她握緊拳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眸光沉若瀚海。
他雖然不知道她有多麼淒慘的遭遇,但既然養成了她那疏離寡淡戒備又不懼生死的性子,那必然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遭遇,既如此,再寬闊的心胸也難免心生恨意,即使對方是長輩。
她不知道他對於自己了解多少,也不在乎,這十二年來痛苦絕望的生活著,她沒有一刻不想報仇,在他們眼中,自己和娘親不是東方家族的人,那麼自己又何需當他們是家人,他們不配!
“即使你不想報仇,那你總該想救你娘出來吧?兩月後,東方滄溟生辰過後,你娘就要被處以火刑了。”
“火刑?”夏明月一怔,倏地抬頭,緊緊盯住男子,眼神急切惶然。
邵問荊點頭,晁天宗的告示裏有那麼一句。
“他們怎麼能……怎麼能……”夏明月氣息一窒,眸中瀚海忽起波瀾,殺機與恨意交纏。不知哪兒來的力量,她忽的起身想要奪門而去,奈何傷勢過重又摔了回去。
“哈……哈哈哈……”她不可遏製地大笑起來,笑得斷斷續續,笑裏滿是苦澀與悲涼,能讓旁人心情沉重的笑。髒腑間受到牽動翻湧不定,那痛楚卻不及心痛一分,她捂住嘴咳了兩聲,看著手中鮮血,也不知是咳出的血還是掌心破裂湧出的血,笑著笑著,眼中似決堤般,眼淚再也包不住,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衝淡了嘴角的鮮血,蒼白了容顏。
邵問荊靜靜立著,靜靜看著,看著她起身又摔下去麵露絕望,看著她哭哭笑笑神情愴然,他古井無波的心海似起了一道漣漪,他閉上眼睛,但隻是一瞬間,他始終都是麵無表情。
“哭有什麼用,能救你娘出來嗎?”邵問荊麵色微沉,似有怒意。
哭沒有任何用處,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他的怒意卻不是針對哭泣的女子,而是當年那個麵對師父傷重而死卻無能為力的自己。至今,他都不知在師父身上究竟發出了什麼,隻知道,師父出門了月餘,似乎是去尋什麼東西,和他一起去的人差不多都死了,他回來時一身是血,卻一直噤口不言。後來一直病重臥床,大夫都束手無策,他在烏郡敖家門外跪了七天,敖老爺子才答應為師父診治。可是師父的傷竟然連敖老爺子也無能為力,隻能幫師父延命,可不過八年,師父還是去了。師父一直不肯告訴他仇家是誰,不讓他報仇,他查了這麼多年,隻隱約知道師傅的死與晁天宗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