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生的家庭(1 / 2)

孫先生是誕生於中華民國紀元前四十六年,清同治五年丙寅,即公曆1866年11月12日上午四點鍾,即夏曆十月初六日寅時,名文,字德明,又字逸仙,外人通以孫逸仙稱先生。先生初生時,因為父母特別鍾愛的緣故,曾契取翠亨村北帝廟神像的名字,名孫先生為象,字日新,又字帝象,這是希望神明保佑,速其成長的意思,也是一種風俗的表現。“中山”二字是先生三十二歲亡命日本時,為避人耳目所用的別號,但後來就成為舉世共知的大名了。此外,先生為便利奔走革命,也有好幾次隱姓諱名,我們打算留在後麵再提,這裏不必細說了。

孫先生的父親達成公,名觀林,號道川,他是殿朝公的第四世孫,是一個最和平忠厚、公正廉明的農民,待人很慈祥和藹,在鄉裏中是很受人敬愛的一位老人家。他和孫先生的祖父敬賢公具有同樣的性格,善能排難解紛。現在(指民國時期)翠亨村中的長老。還能有清晰的記憶,他們說,那裏的住民都是在很早以前由各地方過來的,常常為了源流不同而引起爭執,達成公和敬賢公總是出來公平調息,決不偏袒哪一方麵,因此最為鄉中各派所愛悅。他在早年時候,曾經到澳門去做裁縫工,有時也充當鞋匠,每月工錢四元。一年統共四十八塊錢。當時澳門在葡萄牙人經營之下,他們利用了窮的中國人的勞力,富的中國人的資本,建築了這個樂園。布置著彩色的建築物,深綠色的海水就像做了邊緣,點綴得五光十色,富麗異常。那裏有淫蕩的妓院,醉人的酒館,賭場煙窟,滿布著街道,弦管笙歌,通宵達旦。多少年輕的中國人,一到了這繁華旖旎的地方來,都沉湎在酒色煙賭之中而墮落了。但這個將來要做一個全時代改造家的父親的少年,他始終認為澳門是一個可怕的羅網,他厭恨這淫靡驕惰的環境,本著他純粹的自重心,他毅然離開這些繁華的娛樂場所,回去享受那卑陋勞苦而漂泊的鄉村生活。

達成公回到故鄉以後,仍舊從事農田的操作。有時也替人家縫紉,來補助農耕的不足,雖是僅有二三畝的田園,但種菜養豬是盡夠的。他常說:“無豕不成家,要造成一個家,是離不了養豕的。”總之,他是極滿足他的農村生活的。過了幾年,他和楊太夫人結婚,便是孫先生的母親。她是生長在離翠亨村不遠的隔田鄉,楊騰輝公的女兒,是一位慈祥端莊而賢淑的夫人,她是下巴稍尖,眉清目秀,雖到老年時代,還是很健康的。她小達成公十五歲,這時才有十八歲,達成公已經有三十三歲了。他們結婚了九年,才生下了孫先生的大哥德彰公,名眉,字壽屏;接著又生長女金星;次子德祜,名典;次女妙西,差不多中間都隔了三年才生。金星和德祜,都是幼年夭亡。當孫先生誕生的時候,距離妙西姑太太也有三年,那時正當達成公五十四歲,楊太夫人三十九歲。孫先生的祖母黃太夫人也在,大約是七十四歲。

楊太夫人持家教子,是達成公的賢內助,她對孫先生的教養,影響甚大。據妙西姑太太的回憶,孫先生在幼年時,最喜歡和人打架,他看見其他小孩子被人家欺淩,就大抱不平,奮勇攻打,到眾寡不敵時,也不退卻。因此常常扯破其他孩子的衣服,楊太夫人一麵嚴責孫先生,一麵就替他們補好衣服。孫先生自小就反對賭博,有一次,許多小孩子在祠堂裏大事賭博,其中有一個年已十七歲的大孩子楊帝卓,正在那裏呼廬喝雉,孫先生去拉他的辮子,勸他不要賭,楊帝卓認為拉辮子是要敗賭運的,很不滿意,後來果然大敗,就捉住了孫先生,把他的頭向壁上猛撞,撞得孫先生劇痛氣絕,不省人事,經許多人勸止,並塗以藥粉,才蘇醒過來。楊太夫人知道了這件事,親自來帶著孫先生回家。在平時,孫先生和人家孩子無理毆打,必定喚回去鞭責一番,這一次因為曲在楊帝卓,沒有責罰孫先生。

達成公有兩個弟弟:一名學成公,曾經在上海做工,孫先生出世前的二年,就在本鄉死去了。一名觀成公,是翠亨村裏到加利福尼亞采金區去最先一批人中間的一個,但當孫先生出世後一年,他死在異國的噩耗便傳到們家裏,使他們情緒上受了極度的刺激。達成公便開始負擔著他們兩個已死兄弟所遺下來的孀婦的生活。孫先生在幼年時代,就和祖母、父親、母親、哥哥、姊姊以及兩個可憐的叔母同居,他們是充滿著諧和愉快的家庭,於兄弟妯娌之間,極盡友於之義。但是因為他兩個叔叔冒險的失敗,他們都一致主張以後不準他們的小孩子再到洋人危險的地方去;他的老叔母常常流著淚,像說故事一樣地說起洋人可怕的事情,她說離翠亨村不遠的海口,那些外國船停在那兒實在不妥當,因為常有可怕的事情,在他們船上發現出來。這些外國人所穿的衣服,很是奇怪。最異樣的便是他們頭上都沒有發辮,有幾個竟一絲兒頭發也沒有。但是有很多像火一般紅的胡須。她聽人說,那些外國人是用鋒利的刀子來吃東西的,她並且說,她曾經親眼看見有煙從他們常用的槍裏出來。因此她見了那些洋人,心裏實在害怕,她主張善良的孩子,應該遠遠地離開他們,因為那些洋人十分暴躁,是不好惹的。她永遠紀念著她那冒險而死的丈夫,因此總是警誡年幼的孫先生不要和洋人接近,孫先生的父母,自然也同情她的主張,但他們夢想不到,這一個年幼的小孩子,終究在外國找到一種覺悟,使中國脫離數千年的專製政體。他那時實在並不因兩個叔叔冒險的失敗,而阻抑了企慕出洋的心願,他覺得將來一定到洋人危險的地方去,勇敢地去做成功的冒險。並且無論如何,總要想出一個法子來,使得全家的人讚許他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