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倫敦使館蒙難(1 / 3)

紀元前十六年(1896年)九月二十五日夜間,龔照瑗接到從美國楊儒來的電報,關於孫先生到英國的消息,是說孫先生定於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三,搭White Star line majertic輪船,到英國利物浦上岸,這是給他報效滿清政府最好的機會了,於是就叫一個英國人參讚馬格裏專心辦理這件案子,馬格裏就雇了司賴特偵探社派人到利物浦去守候。九月三十日上午十二時,孫先生真的從美國到利物浦來了。孫先生上了岸就從利物浦密德蘭車站坐火車到倫敦,已是晚上九點多鍾了,就到斯屈朗海色爾旅館去休憩。這一切行動,都被偵探看得很明白,完全報告了中國使館。

孫先生略略地安頓了,第二天就到波德蘭(倫敦區名)譚文省街四十六號,去拜訪康德黎,這是踐檀島時的約定。康德黎夫婦一見了孫先生,快樂極了,竭誠地招待他,要他就搬到附近的霍爾龐區葛蘭旅店街八號,好讓他時常來看他們。孫先生也很悠閑地住下,常常到佛立特街、露竭特場、牛津街等地遊覽。他看見興旺隆盛的貿易,往來頻繁的車馬,繁榮而鎮靜,並不像中國都市的喧嘩的紛擾。而且警察敏捷,人民和藹,使他悠然神往地暗暗羨慕。

那時,出使英國大臣龔照瑗早已有報告到總理衙門。而馬格裏已經和英國政府辦過交涉,要英國引援香港、緬甸交犯條約,代拿孫先生,但英國政府說這條約上能適用那兩處地方,在倫敦是不能照辦的,因此他隻有派偵探跟著孫先生觀察他的行動,龔照瑗報告總理衙門,也就是這樣幾點。隔了二天,龔照瑗不知從什麼地方,得了一個消息,說孫先生要到法國去了,他就叫法國使館預防著,但是他的屬員慶常(當時龔照瑗是兼出使法國大臣,法使館的事情,是慶常代為負責的)從法國答複他,說法國對於這種種案件是不十分留意的,而英法同例,怕對於孫先生也不能隨便處置。這樣一來,龔照瑗對於孫先生是沒有辦法了。但是我們革命領袖的一段悲壯地被囚禁的曆史,終於展開了,這是我們永遠不能忘記的。

十月十一日孫先生被禁在使館了,這一段有聲有色的曆史,在孫先生自己的記載中,說是被使館中人誘迫而進去的,但從許多可靠的史料推究起來,是孫先生秉著大無畏的精神。親自到使館來宣傳,才被他們察破而拘禁了。孫先生說被誘迫而進使館,是在國際上宣傳滿清政府的罪惡和愚妄的一種方法,所以他後來也曾經自己表示過,是說自己進去的。這是孫先生一生最重要的事實,也是中國革命史上最重要的事實。

事情的經過大概是這樣的:從康德黎家裏到中國使館是很近的,因為都在波德蘭區。孫先生在前一天從葛蘭旅店街走出來。想到康德黎家裏來和他談天,但在路上,瞥眼看見中國使館的大門,他就大膽地進去,想去窺探虛實。恰恰碰到了一個使館的翻譯鄧廷鏗,也是廣東人,他們就以同鄉的資格來談話了。然而這是極大的冒險呀!雖是孫先生自己說姓陳名載之,但他是整個滿清政府欲得而甘心的人,他們終於看破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革命領袖孫先生。於是這機警而善於做滿清政府奴隸的鄧廷鏗,不動聲色地和孫先生假意親善,約他明天到這裏來吃午飯,坦直的孫先生毫不疑心地答應了,龔照瑗和馬格裏知道孫先生已經到過使館,他們得意極了,就準備第二天等孫先生來後的應付辦法。

第二天就是十一日,孫先生果然應鄧廷鏗的約而來了,這時候,已到吃午飯的時候了,孫先生就和鄧廷鏗在使館吃飯。飯吃過了。鄧廷鏗引導孫先生到第一層樓上參觀了一周,又到第二層一個使館職員李盛鍾的房間,大家坐下談話。這時候馬格裏來了,鄧廷鏗就對孫先生說:“請你再上一層到我的房間去坐坐好麼?”

孫先生隨口答應了就跟他們走上去,馬格裏在前麵引導著,走到了一個很小的房間門口,孫先生看見這一間小屋,隻有一個窗,窗外麵有鐵柵圍著,從窗外看去,知道這是在使館屋的最後一邊了,心裏才有些疑惑,他們為什麼引我到這裏來?他不知道馬格裏是誰,起先沒有留意他,這時候,他一麵要孫先生進去,一麵很傲慢地對孫先生說:

“你就是孫文,我接到中國美公使的電報,他們告訴我,你坐了麥竭斯輪到英國來,並敦我捕你,現在這裏就是中國,你到了這裏,就是到了中國。”說罷,就關上了門,又上了鎖,和鄧廷鏗去了。這時候,孫先生就是在鎖鑰之下的囚犯了。

孫先生被禁了,公使館中像得到了一件珍寶,全體都緊張起來。龔照瑗一麵打電報給總理衙門,說孫先生改姓換名自己到使館來了,按照國際公法,中國使館就是中國地方,所以把他扣留,但解回廣東,很不容易,隻好相機辦理了,請總理衙門給他一個答複,但不必使英國駐華公使知道(當時英國駐華公使是竇納樂):一麵派鄧廷鏗督同武弁車德文和洋仆二人,輪流看管,不準泄漏消息。第二天,總理衙門就來了一回電,說不給英國知道這件事是很好的,要解回廣東,最好也不要被英國來幹涉,一切務須和律師詳商。如果和英國政府鬧翻了,被他們出來袒庇,事情就糟了。龔照瑗接到這個回電,就很小心地要布置著怎樣的把孫先生能夠安然解回廣東,以邀滿清政府的重賞。

在重圍中的孫先生,再不能插翼而飛了,他知道已處在危險的境地,因此當被禁的數小時後,就想起要康德黎來替他援救,但是身上的鑰匙、鉛筆、小刀,以及紙片都被他們搜去了,因此隻得在名片上寫了這樣的幾句:

“我於星期日被綁架到中國使館裏麵,將要被偷運出英國到中國去受死刑,求即速援救!”

“致康德黎博士,譚文省街四十六號。”

“目前請照應這個送信的人,他很窮,為了替我工作,他不免失業。”

孫先生寫好了,就請添火爐煤的那個英仆帶去,他答應了,隔了一回,另外一個英仆也進來了,也同樣的托他,他也答應了。但後來知道他們都沒有把信送去,直到其中一個英仆叫柯爾的,說出來了,才確定這些信不但不送到康德黎,卻都送給使館裏的長官。

孫先生被禁的第四天,使館已經決定雇了一隻船,把孫先生解回廣東,於是由鄧廷鏗來討孫先生的口供,但是他還要用很婉轉的口氣對孫先生說:

“那天我將你扣留,這是我的職務方麵該如此做,也隻好公事公辦,今天我來看你,卻是用朋友的資格來的。現在你最好是直認你是孫文,什麼都完了,你也不容抵賴。”他接著又含譏帶譽地假意殷勤地說道:“你在中國已經很有名望了,皇上同總理衙門都曉得了你的曆史,一個人得著這樣的盛名,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你在這裏,就是生死關頭,你知道嗎?”

“為什麼?”孫先生問他,“這裏是英國,並不是中國,你們想把我怎樣處置?你們如果想把我引渡,你們必先要把我被捕的事情,照會英國政府,我想英國政府未必肯讓你們把我引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