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期是孫先生從事革命運動最緊張的時期。他自紀元前十五年從倫敦脫險東歸以後,差不多前後六年,都在日本,到現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界的革命空氣已經普遍發展,孫先生於是決心再作環球遊曆,更擴大革命的宣傳。他第一步的計劃,還是先到檀香山島,再由此經美洲以達歐洲。在離日前,把東京的黨務,托馮自由辦理,那時廖仲愷夫婦、馬君武、胡毅生、黎仲實等,都已加入興中會,讚成革命,孫先生就要他們物色同誌。橫濱的家務,托山下町九番地法國郵船公司買辦黎煥墀代為照料。一切安排妥當了,就坐了“西比利亞”號輪船往檀香山去了。
孫先生這一次到檀香山是在紀元前九年十月五日。這裏是他的第二故鄉,所以一到了還是住在茂宜島姑刺埠的德彰公家裏,那時楊太夫人和盧夫人都在那裏,久別骨肉,一旦團聚,自有無限的快樂。但這家庭的快樂,不能阻抑了他革命的興趣。他不留戀,不休息,又到各處去展開了艱苦的革命工作。
檀香山是興中會的發源地,孫先生自第一次廣州起義失敗,一度到此後,相隔七年的光景,現在的情形,就有些不同了。因為四年以前。梁啟超曾經得了孫先生的助力,到過這裏,他卻背約失信,積極提倡保皇,迷惑了不少思想純潔的華僑,也誘騙了很多興中會會員,投到他們的旗幟之下。現在他們的機關報《新中國報》,正天天發表似是而非的謬論。幾位立場堅定的興中會會員,看到保皇黨勢力的日見發展,也都緘口結舌,不敢反抗,他們正期待著孫先生來領導搏戰。
孫先生對於這革命策源地的被人劫持,看得非常明白。他在這時期,曾經寫信給烏木山僧說:“彼黨狡詐非常,見今日革命風潮大盛,彼在此地,則日借名保皇,實則革命,在美洲竟自稱其保皇黨為革命黨矣。欺人實甚矣。旅外華人,真偽難辨,多受其惑。”他又檢討過去沒有注意到這裏保皇黨活動的錯誤,在這信上痛切地說:“向來專心致力於興師一事,未暇謀及海外之運動,遂使保皇縱橫如此,亦咎有不能辭也!”因此,孫先生這次重來檀香山的主要工作,就是肅清保皇黨的勢力,鞏固革命黨的基礎,盡力掃除此毒,以一民心。
對保皇黨的鬥爭工作開始進行了,孫先生采取了多方麵的方式,他首先用言辭來激動人心,因此常在荷梯爾街(Hotel Street)戲院和利利霞街的華人戲院作大規模的演說。十二月二十四日檀埠《西字早報》有這樣一段記載:
昨天下午,著名革命家在荷梯爾街戲院,很勇敢地向大眾說道:“革命是拯救在國際現狀下處很危險地位的中國的唯一法門,希望華僑盡量地讚助革命黨。”許多華僑很靜心地聽著,都表示接受的熱誠,這位革命家身穿很樸質的衣服,頭上留著很短的頭發,很像一個小呂宋人。他的言論舉動,顯然有一種感化人群的力量,加以態度溫和,秩序整肅,他真是一個天生成的大領袖。他說:中國最早提倡革命的,就是湯武,因為他是伐罪吊民,所以現在還稱他是聖人。現在我們為什麼要革命,因為最近北方的義和團事情中,已經充分地暴露了滿清政府的弱點;二萬個外國軍隊,竟打破了北京城,要是我們四萬萬人一齊起來就可以把他們推倒,我們的目的,是在建立民國,到革命成功了,就效法美國,選舉大總統,廢除專製,實行共和。
孫先生演說的天才和力量,本來是很顯著的。林白克曾經描寫一次孫先生演說的情形,非常生動,他說:
有一次孫先生演說,環聚而聽的很多,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在一個大廳裏麵,聲音恐怕很不容易傳達到四處罷。孫先生說了幾句開場話之後,向前麵走幾步,聽眾掌聲雷動。他靜默了一下,再前進一步,掌聲又起,夾雜一片歡呼聲。他等了一等。將手舉起,聽眾肅然,寂靜無聲。孫先生仍舉手靜默,屹立不動,乃開始演詞。他演說時差不多換了一個樣子,驟然響朗的聲音,中人如有電力。他的話句句是真實的,字個個是迅疾,準確,鋒利,像一支機關槍,隻聽得嗒嗒嗒的聲音,高,下,疾,徐,如合音節;演詞平穩如流水,煞尾很清楚,戛然而上,他依舊靜立在講廳回聲的中間,而他的話已深入聽眾的腦筋裏了。歡呼和鼓掌聲又起,但是,孫先生像立在海岸上,看海裏的波浪,他再舉手,喧鬧的大眾又靜下來:他又雄辯滔滔地講了一回;於是一停頓,呼聲又起。這時孫先生一口氣差不多說五百字。(P。Linebarger。Sun Yat-Sen and the chinese Republic)
孫先生公開演說先後舉行了幾次,每次一連二三天,聽眾多至千餘人,真是唇焦舌敝,不辭勞瘁。他為要糾正陷溺在保皇黨欺蒙之下的聽眾,每次演說終了以後,總是站在演說台上很久,對著聽眾說:“聽了我的話,如果有疑問的,就請提出來討論。”因此有許多把革命和保皇的意義分別不清的,都紛紛起來請求解釋,孫先生不假思索,一個個都很滿意地答複了他們,於是有不少的人,都走出了保皇黨的迷途,重歸革命的大道。希爐埠的華僑,甚至自動地歡迎孫先生到那邊去演說,隨著成立興中會分會,檀島的革命空氣,從此又活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