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被迫離安南後的革命運動(1 / 3)

鎮關南的事情完了,孫先生又重陷於苦悶的境地,但匆匆上關和匆匆下關,這一個像夢一般的故事,回想起來是很有趣味的。孫先生在機關部裏曾經和漢民等談論到這一回事情:

“我當時自己親自走上鎮南關,實在是別有懷抱,不料大家也都跟我上關,毫無疑義,現在想起來,假使我們在爬上山或下山的時候,隻要清軍派少數的部隊截擊,可以把我們統統打完。事後仔細想一下,我覺得我們那一回事情確是很危險的!”

“先生所說的話是很對的,不過我們當時有兩種想法:第一點,革命者對於自己的性命看得無所謂的,普通所謂不怕犧牲者,有時還為熱情所激,就是走人極危險的地方尚且處之泰然,若無所事,何況我們為著革命主義而做事呢!所以我們不管什麼,統統跟著先生上關了!第二點呢,我們去的時候很快,回來的時候也是很快,好像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樣子,所以也覺得不會碰到什麼危險的。”漢民思索了一回,這樣回答。

“不錯,你說的兩點都是很對的。”孫先生說。

這樣危險事情,本來在孫先生以及跟從孫先生的革命黨人是已看慣了的,但這一次,如果他們在山上多逗留二三天,恐怕就陷入清軍的重圍中,再不能安然衝出了,所以我們不能不說這是不幸中的幸事了,然而革命者的生活畢竟太曲折了,平靜中又起了波浪,使孫先生又不能安居河內而度著流浪的生活了!

這波浪的掀起,就是由於那天從諒山跟來的那個警察所造成的,原來他對孫先生偵察明白了,就報告了安南政府。本來安南總督和孫先生是有相當感情的,他對於孫先生的活動,是取不幹涉的默認態度。但不能給警察看見,因為警察看見了就要執行他的職權,要依照公事的辦法去做,政府也隻好依警察的話來辦理了,這一回為警察見了孫先生的行跡,他就公事公辦,曾經和楊壽彭交涉了幾回,因為楊壽彭是當地的幫長,關於這類事情,政府常常先和他談話的。警察就對他說:“我們現在已經曉得孫某在何處了,你帶我們去找他。”壽彭聽了嚇得一跳,簡直不能說回話,隻是抵賴,但警察更進一步地說:“你一定要帶我去找出孫某,我們是中立國,不能做你們革命的策源地。”這樣一來,壽彭更想不出應付的話來,就把警察帶到孫先生住所了。當時機關部許多人都責問壽彭為什麼直說出孫先生的寓所。因為他盡可以一口咬定說我是做生意的人,什麼也不曉得,警察也沒奈何他。這件事不是不發生了嗎?總之,楊壽彭太不老練了。

第二天,安南政府請孫先生去。對他說:

“現在別的辦法沒有,我們隻有請你離開這裏了!”

“我也曉得你們認為不方便,離開就離開好了。”孫先生答。

“那麼可以坐我們的法國船,先到西貢,到了西貢,你要到什麼地方都方便的。”

“稍等幾天,就離開這裏好了。”

在這裏蟄居二百多天,指揮兩廣革命運動河內的機關部,從這時起。孫先生又被迫離去了,但革命運動是不因連續的遭逢打擊而停頓,每個細胞中都充滿著革命情緒,孫先生決不會因此而表示退卻的,他在每一分、每一刻的時間內,永遠地緊張著革命的意識和精神,因此請求安南政府寬限了幾天,為的還是在安排著此後革命的運動。那時西南邊陲可以繼鎮南關而起的,還是在欽廉一帶,因為王和順在十萬大山,本來預定和鎮南關革命軍會攻龍州的,但因為路遠,沒有趕上發動,現在很可以振作士氣再來一下。孫先生和大家經過了幾次磋商,於是決定派克強再到欽廉去收拾餘眾,一麵還是聯絡郭人漳。此外,雲南的張頭目上一回來接洽了以後,還沒有什麼動作,應該再去更進一步地活動,便可成事,因此派黃明堂到河口去布置一切。這樣規劃妥當了,孫先生就留漢民在機關部辦理未了事情,自己又到新加坡,因為那邊有同盟會分會,華僑同誌也很多,很可以做發號施令的中心地點。

這是在紀元前五年的冬天,孫先生從安南到了新加坡。這一年內,孫先生從日本到安南,現在更從安南到新加坡,已經三易其地了!在新加坡,仍是住在晚晴園裏。不久,河內同誌黃隆生和東京同誌張繼、林時壤等也都先後來此,把狹小的屋子,都占滿了,晚上常常二三人共床而睡,但他們並不覺得有人滿之患,隻是感覺興奮和熱鬧。後來,孫先生搬到Orchard Road一一一號去住。孫先生的行裝中,帶著曾經豎立在鎮南關的青天白日旗,和俘獲清軍所穿的前後補心等軍衣三四件,這時就拿出來給許多同誌觀看,這是很像一個小規模的革命軍戰利品展覽會,許多同誌對著這曾經在戰地上飄揚的黨旗,都表示十二分的敬意,對它們作最懇摯的行禮。

孫先生現在的處境,已十分侘傺無聊了,但更有比中國革命黨可憐的安南人,也跟在孫先生後麵起事,同時更牽連到許多中國革命同誌,這時也到新加坡來了。安南本來是我國的藩屬,1885年中法戰爭的結果,就淪為法國的屬地,這時正當孫先生二十歲,決誌革命之年,我們在上麵已經說過。他們這二十幾年來,也是天天悲憤失國的慘痛,圖謀革命光複。因為受到孫先生革命運動的影響,更使他們的熱情衝動起來,於是秘密地想趁中國革命緊張的時候起事。可是法國人監視得非常嚴厲,使安南人無法動彈。剛逢著我們的黨人從鎮南關撤退下來,安南人心,經此渲染,更躍躍欲動。他們有和我們黨人接近的,就請求要幫助他們,這在黨人當然是很同情的。但安南人竟急切地要舉義,同時因為手無寸鐵,就想出了一個妙計:先用砒霜去毒死法國軍人,然後奪取他們的軍械來起事。放砒霜的是在法國軍營服務的安南人,乘法兵不留心時,把許多砒霜放在餐室中的飲水桶裏。晚餐時,法兵都據案大飲,不一會,砒毒性發,就一個個倒下來,慘哭哀號,先後死去六七十人。後來經醫生檢驗食品,才知道為是因士兵所飲的水料含有重量砒霜,於是立刻搜查在營中服務的安南人,但他們早已逃去,安南政府就一麵下令戒嚴,一麵大事搜捕。在安南機關部下麵的我們許多軍人同誌,因為沒有身稅執照,也都給法國警察拘去;先後拘去將近二千多人,並且有送回中國官廳處分的消息。這事情鬧得真不小了!孫先生得到這個消息,非常震驚,即去電安南政府交涉,證明這許多被羈囚的人,都是他統率的中國革命軍人,依照國際公法,避敵的人應受第三國的優待。電商數次,法督才回電允許照辦,但必須送出法境。孫先生無可如何,於是叫這許多同誌到新加坡來居住,第一批先送四百人。可是新加坡總督知道了這件事情,表示反對。所以輪船一到,這四百多同誌,依然不能上岸。孫先生迫得無辦法,親自去見新加坡總督,據理力爭。同時安南總督也來電證明,說這是中國革命軍,在鎮南關戰爭時,法國曾宣布守中立,已視為交戰團體,應該可以上岸。新加坡總督左右為難,終於準許他們上岸,但必須辦理交保手續,由新加坡地方法庭去辦理。孫先生見交涉已經成功,非常快樂,就托張永福以商人名義,每人以二百元保出。事前並且替他們每人做了兩套白帆布學生裝,他們出來的這一天,就在市上整隊遊行了一回。這時在新加坡的保皇黨很多。看見這種情形,都咋舌不已。這許多同誌出來後,孫先生設法安插在陳楚楠家裏,一切布置招待,都非常周到,此外如林義順、沈聯芳、林鏡秋等,對於這件事,也都非常出力。這許多同誌中如周華和馬侶二人,後來都在三月二十九廣州起義中殉難。孫先生這一回竭力為同誌策劃安全,充分地表現了黨人的俠義仁慈的精神,這很忙碌地過了幾個月。第二年就是紀元前四年,公曆1908年,二月二十五日(公曆2月27日)克強在欽州起義的報告就來了。

這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克強、漢民自奉了孫先生臨行時的命令,就積極進行,一麵函約欽州統領郭人漳接濟彈藥,一方麵向河內法商購買匣子炮百數十杆,那時匣子炮隻值五十元一杆,由馮自由在香港配置子彈,秘密運送。那時原定計劃是想以聯絡人漳為主力軍,但漢民和克強再三商量,覺得有些不妥,他說:“王和順這個人不中用,郭人漳這個人更靠不住,我們要小心留意才好啊!”克強起先似乎不信,他說要親自去看郭人漳,於是就到郭營去。那裏曉得郭人漳真的不懷好意,克強幾乎吃虧。好在克強早已看出他的神氣,就不動聲色到他底下某個營中要一張護照,營中的人,以為郭人漳與克強本有交情,常常進出的,就毫不遲疑地把護照發了,克強領到了護照,就馬上回到河內來。郭人漳發覺了就立刻有電報來要克強再去,發護照的也追來找著克強,苦苦地訴說:“我是發不得這護照,擔不了這種責任,請黃先生再到營中去吧!”克強當然再不能理會這些了。這是孫先生離開安南以後不久的事實,後來克強知道假借旁人的勢力是靠不住的,於是決心自己編練隊伍,計有二百多人,分為二隊,一隊是原有長槍的,一隊就是用新購的匣子炮,就在二十五日繞道安南向欽州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