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3)(1 / 2)

有的人說那這個不算呼應啊,他不是怕這事嗎?他還是沒有韓愈的膽子大。其實不然,韓愈曾經對他有一個評價,說自從柳宗元到了湖南以後,所謂衡湘以南,讀書的人都紛紛地向他求教。柳宗元也紛紛給予他們指教。就這麼說吧,柳宗元當年在長安的時候,少年成名,文章獨步天下,已經有很多的人拜他為師,他也給大家指導寫文章的那樣一些方式和方法。那麼現在被貶永州之後,當地的人和周圍的人,也都不遠千裏甚至不遠萬裏地去向他求教。他雖然不願意背負一個勇於為師的名義,但在實際上,他用自己的行動呼應了韓愈的要為人師,要把這種古文的運動,通過指導學生,傳布給更多的人。如果他害怕的話,他可以完全不接受這樣的事情。所以,以他當時的政治的境遇是那樣地艱難,但是他依然在遙遠的南方,呼應著,用自己實際的行為和行動,呼應著韓愈的號召,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覺得他們倆真是聲息相通。我經常就在想,兩個真正的思想家,兩個真正的為這個時代而思考的人,他們究竟是怎麼溝通的?他們其實並不需要那些明顯的承諾,他們並不需要賭咒發願。他們需要的是什麼呢?是內心思想的默契,而思想的力量是巨大的。

畫外音:

作為唐代著名的文學家、文學理論家,柳宗元與韓愈在文學觀念和文學創作上,常常有著“心有靈犀”的默契,但兩個人的交往也並不都是風平浪靜。唐憲宗元和九年,即公元813年元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柳宗元給韓愈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對韓愈冷嘲熱諷,言辭激烈,態度強硬,毫不留情。那麼,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柳宗元如此大動肝火,韓愈難道做了什麼對不起朋友的事嗎?他們兩個人的友好關係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呢?

康震:

大家可能說,你看你講的“韓柳”,這關係這麼好,誤會都消除了,那看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確實是彼此共同前進,彼此共同地互諒互讓,關係是非常友好的。我跟你說,如果兩個思想家之間,永遠都是你好、我好、天氣好、大家都好的話,他們不會有真正的思想火花的。他們兩個人之間,那要真的爭論起來,也是唇槍舌劍,你不讓我,我不遜你。

我這兒講一個故事,唐憲宗的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朝廷給了韓愈一個比較實在的官職,他原來不是老在國子監裏邊做博士嗎,那是一個又窮又沒地位的窮官。現在讓他做史館修撰,而且是首席修撰,就是負責修國史的史官。品級提高了,待遇提高了,地位也提高了,按照我們平時對韓愈的理解,那就大刀闊斧開始幹起來,恰恰相反,韓愈接到這個任命之後,噤若寒蟬。為什麼?其實說起來,道理也不複雜。做史官的第一要素,是要尊重曆史,是要實事求是。但你要尊重曆史,要實事求是,你寫的是國史,對待國史,皇帝的看法和宰相的看法,跟你能不能完全一樣呢?不可能一樣。你是堅持真理呢,還是堅持皇權呢,還是堅持權力呢?這樣一種巨大的矛盾,在韓愈的內心反複地翻滾著,所以這是他不願意做史官,或者畏懼做史官的一個根本的原因。

當時有個姓劉的秀才,給他寫了一封祝賀信,他給這劉秀才寫了一封回信,說他自己的心情,捎帶手地又“複印”了一份,給柳宗元寄了一份。他在這封信裏是怎麼說的?你想都想不到。他說:

夫為史者,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為之哉?——韓愈《答劉秀才論史書》

我告訴你吧,當這個史官,要不然要遭到上天的懲罰,要不然就惹來人禍,這可不是好玩兒的,我很猶豫,幹不幹還兩說呢。他舉了一些例子,他說什麼,他說孔丘治《春秋》,孔子治《春秋》,這是一部史書,可你看孔丘什麼下場,周遊列國,惶惶如喪家之犬,最終還是懷才不遇。左丘明寫《左傳》,落什麼好處?眼睛瞎了。司馬遷寫了《史記》,落什麼好處啊,遭到了宮刑。他舉了好幾個例子,來說明修史的人,不遭上天的譴,便遭人禍。他說朝廷給我這個位置,就是看我年紀大了,想著好歹給我個位置,讓我能夠享受一些俸祿,就足矣了。現在大唐建立以來有這麼多的人才,這麼多的傑出之士,哪是我一個人修史能修得過來的呀?咱們這個史館裏頭有這麼多的有才能的人,你劉秀才就是一個,我看你就挺不錯的。不一定非得我來幹這個事,別人都能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