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侔和紅娘子互相望望,都答不上來。

“連一座城池也沒有攻破麼?”李信帶著疑惑不解的神氣問,“既然李自成的行事深得民心,到處饑民響應,人馬眾多,如何連一座縣城也未曾攻破?”

紅娘子經李信一問,也覺奇怪,慢吞吞地回答:“也許是離得太遠,他破了幾座城池,我們沒有聽到。”

李信登時搖搖頭,說:“不在情理。同在一省之內,哪個州、縣城池失守,朝廷命官被殺,立刻會哄傳起來。何況杞縣離省城很近,向來消息靈通。全省有一處城池失守,朝廷命官被殺,馬上就會報到省城,巡撫和布政使等也要飛奏朝廷。國有常典,縱然失守一個彈丸小邑,不往上報,也要犯隱瞞朝廷之罪。既然在開封沒有哄傳何處城池失陷,足見李闖王並未攻破一座城池。傳聞他在豫西如何到處受百姓歡迎,人馬如何眾多,是否僅是傳聞之辭,並不十分可信?”

李侔沉吟片刻,回答說:“哥的話也有道理。但是宋獻策投了闖王是千真萬確的,牛金星投了李闖王也是真的。他們二位都是有見識的人,如李闖王無出眾過人之處,他們決不會貿然去投。”

紅娘子接著說:“我也是這麼想。再說,前年冬天,我在永寧縣境內無意中遇到高夫人,這件事你們二位都是知道的。高夫人確實十分仁義,軍紀嚴明,這是我親眼看見的。我在江湖上混了這些年,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仁義的人,那樣好的人馬。隻看看高夫人,也就知道李闖王本人如何。”

李信站起來,緊皺眉頭,在書房中徘徊走動。他明白在杞縣境內停留對他十分不利,也相信李闖王大概不是泛泛之人,但是他更明白,去投闖王,是他兄弟和紅娘子的一生大事,不能不特別慎重。過了一陣,他重新坐下,歎口氣說:

“我不是不想去投奔李闖王,可是,咱們投了闖王,就同他有君臣之分,隻能始終相從,竭誠盡忠而事之,不能再有二心,更不能中途背叛。萬一傳聞與實際大不相符,我們就悔之晚矣。因為有此顧慮,所以我彷徨籌思,不能夠立刻就下定決心。”

紅娘子問:“大公子,你怎麼知道傳聞同實際情形大不相符?”

“我不是說完全不符,隻是擔心出入較大。常言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們一去,必須永作闖王忠臣,至死不渝,故此行關係至大,不能不十分慎重。我們此地距豫西七八百裏,遠至千裏。遠路沒真信。倘若我們離闖王較近,聞見較切,那我就不會多此顧慮了。”

李侔說:“可是事不宜遲,必須趕快決定才好。”

李信仍在考慮,沒有做聲。紅娘子和李侔都認為他的顧慮是有道理的,一個望著他,一個低著頭,在沉默中等待他作出決斷。忽然,他眼睛一亮,望著李侔問:

“我好像看見範寶臣已經回來,何不將他叫來一問?”

李侔被他猛然提醒,立即說:“對,對。範寶臣已經回來,必然知道不少消息,叫他來一問便知。”

紅娘子問:“範寶臣是誰?”

李信說:“他是敝宅中的夥計,家在汝州西南鄉格料鎮附近。一個月前他母親病故,回家奔喪。今晚我看見他已經回來了。格料鎮離伏牛山隻有一百多裏,見聞較近,必定多知道一些實情。”

不過片刻,範寶臣進來了。他告訴主人,李自成確實軍紀嚴明,平買平賣,打開大戶們的山寨後開倉放賑,救活饑民,饑民前去投順的爭先恐後,連他的村莊中也有幾個人去投闖王。他又說:

“大爺,二爺,李闖王的行事,真是古來少有,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行事的賊!”

紅娘子笑著問:“你說怎麼個古來少有?”

“紅帥不知,李闖王人馬所到之處,貼出告示、揭帖,號召四鄉百姓,不再向官府繳糧納稅,他自己也在三年內不要糧,不征稅,所以除那些豪紳大戶之家,沒人不說闖王好,把他看成救星。”

李信露出了欣然笑容,又問了幾句話,叫範退出,然後對紅娘子和李侔說:

“好,吾意決矣!”

“決定去投闖王?”紅娘子問。

“不投闖王還投哪個?決不遲疑!”但是他又帶著沒有把握的神情看一看李侔和紅娘子,接著說,“你們看,我們去投闖王,他會以誠相待麼?”

李侔說:“他那裏正是用人的時候,我們千裏去投,斷無不受重用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