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隻是如此簡單細微的一個動作,卻就是將紅塵眉間的一絲濃鬱情愁給完全消除。
她好似已癡了,隻愣愣地凝注著黑袍人,麵上的一滴滴眼淚,卻已化作了心中最想道出的言語,整個人早已情不自禁地劇烈顫抖起來。
默然絕不過片刻。
紅塵的身子倏然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她的腿不斷打顫,竟好似承受不了如同紙片一般的身體。
未等行至桌前,她就已跌在了地上。
黑袍人卻如同未見。
而地上的紅塵卻隻緊緊凝注著桌上的那一杯鐵觀音茶,仿佛一杯小小的茶水,竟比她的生命更為重要保貴。
頃刻之間,她竟死死咬住所剩無幾的牙齒,掙紮著站了起來。
黃豆大的汗珠,早已貼著骨頭與骨頭間的凹痕如同細水一般流淌。
蠟黃的老臉已變得蒼白嫣紅,身子顫抖得好似隨時都會散成一堆白骨。
片刻也未停頓。
紅塵倏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兩步並做一步。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終於艱難地行至原本近在眼前的木椅左側。
她用剩下的左手一把抓住堅實的木椅,身子才找到了一個著力的支撐點,卻又是顫抖得更加劇烈。
而整個過程,黑袍人竟未發一言,也始終未看她一眼,隻瞬也不瞬地凝注著熱氣愈來愈少的鐵觀音茶。
紅塵又深吸了口氣,整個身子一下子癱倒在了木椅之上,好似已與軟墊連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二人正相對而坐。
紅塵凝注著眼前的鐵觀音茶,吃吃道:“狠心拋下娘親……著實是我不對,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十三歲那一年,我親手殺了那個男人,雖然他百般虐待於我,但他仍是我的……親生父親……也仍算是娘親的夫君,即使娘親早已離開了她,改嫁給你的生父……”
說到此處,紅塵驟然微微抬頭凝注著黑袍人。
她的眼波極為柔和,淚水也晶瑩如玉,好似早已將黯然無神的雙眼清洗得清澈明亮。
紅塵一字字歎道:“雖然你我二人父親不同……但我卻始終將你當作親弟看待……”
“離開娘親後的第七年……那一年你才出生,娘親生你的前幾天我恰好回來,隻為偷偷看一看娘親,還遠遠地望見過隻有巴掌大小的你,隻是娘親卻並不知道……”
“細細算起來……你也快近四十,娘親也入土為安快三十年……”
聽到此處,黑袍人霍然出聲道:“為何你從不當麵見一見娘?你可知娘活得有多痛苦!生前每一天幾乎都會對我說起你,直到死時竟都還在念著你!”
他的聲音竟變得軟糯無比,好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而其中透出的責怪哀傷之意更是無人能及。
紅塵下意識吃吃道:“我早已入了凶險莫測的江湖,招惹的惡毒仇家無數,又怎能……我自然也想當麵見一見娘親,哪怕隻一眼也好……”
話音驟頓,她早已熱淚盈眶,失聲痛哭起來,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
沉默良久。
黑袍人一聲長歎,黑色麵紗下的幽幽目光直視著紅塵,幽幽道:“原來……原來這麼多年……竟是我錯怪了你。”
其中透出的後悔、悲痛,好似已將紅塵的整個身子都給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