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那是卡斯帕無力的呼喊，就像是從夢中警醒了一般，他從被自己打散的成堆的文件中驚醒過來，仿佛那堆紙張並不是輕飄飄的紙頁，而是沉重的刀劍。
每一把都卡在他的身體的要害，仿佛稍微動彈一下就會把自己全身的每一處血管都會被那鋒利的武器割開。
但是壓住卡斯帕的確實不是紙張，而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命令那些軍隊撤離的就是卡斯帕，而命令卡斯帕的人就是將軍。
他一閉上眼睛，那些明明馬上就要走到自己身前的平民，他們的眼中已經出現了被拯救時才會出現的最美好的希望，近到甚至能夠看見他們每個人眼中映照出的自己的模樣，仿佛帶著從天而降的天使才會有的神聖的光彩。
可是就在那些人從地獄般的災厄中朝著自己伸出了手，他們隻是凡人，走的太慢了，跑得也太慢了。
他伸出手，下令。
“撤退！”
就在自己說出那句話的瞬間，那不知道從何處竄出來的怪物立刻掐住了所有的逃跑者的咽喉。
他們撕開那之前還流淌著熱血的喉嚨，挖出映照著他們麵孔的鮮活的眼珠。
那些人就那麼死去了。
死去的刹那，他們眼中自己的光彩也映照上了血色。
那些人不是被怪物殺死的，是被他自己一刀刀一下下的殺死的。
卡斯帕拿起一張卷宗，上麵清楚的記載了又有多少人死去了。
那些數字馬上變成了張牙舞爪的亡魂，朝著自己的麵上撲來。他們衝進自己的腦海裏一層層的把自己關於他們死去的記憶扒拉出來，全部展示在自己麵前，讓他一遍遍的回顧他們是如何被自己殺死的。
卡斯帕急忙把手中的卷軸甩開了。
讓他們落在地上。
“卡斯帕先生！”
突然有人推開了門，一個和他穿著十分相似的青年人走了進來。
他手中握著新的一堆卷宗。
可是他看見那癱倒在沙發上的卡斯帕，沒有將之後的話說出來。
“說吧，資料先放在那裏，有什麼事口頭彙報，我有些累了。”
“是！卡斯帕先生。”
青年將手中的卷宗展開，看著其中的記載開始像卡斯帕敘述起來。
“我們對聖堂中層的反對勝利進行的清洗工作開展的十分順利，已經有七成的人被我處理掉了。”
“有什麼特殊情況嗎？比如有人的反抗十分激烈嗎？”
“沒有。”
“好了，出去吧。”
卡斯帕一抬手，那個青年一躬身，將自己剛才翻開的卷宗放在了散亂的桌子上，他看了一眼，似乎確實沒有地方夠放下自己手中的這本卷宗了。
他快速的將桌子上的那一團卷宗聚攏在一起，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將卷宗放在了上麵。
卡斯帕終究是個人類。
他的精力和體力都是尋常個人類的水準。
即使在某些方麵比如心理承受力和思考能力要比尋常的人類強上不少。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卡斯帕背負的東西可不簡簡單單的是超過了自己思考處理能力的文件和事件數量，還有間接殺死了無數人的心理陰影。
不，這理應不是能夠讓卡斯帕產生動搖的理由。在暗處工作了太久的時間，每一天都在殺人和被殺之間渡過，原本這種置人於死地的做法，絕對不會引起卡斯帕的不適的。
可是，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開始質疑自己心中的正義。
“沒有絕對的正義，沒有絕對的邪惡，隻是立場不一樣不同罷了。我們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我們秉持的正義，為了這個正義，我們可以動用武力，我們可以動用權術，我們可以將其他人的生命放置在不那麼重要的地方，就算被其他人看作是邪惡的一方，你也要明白，我們是為了隻屬於我們的正義。”
現在隻要停下來，隻要開始懷疑自己的內心所想到底是什麼，這段話就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為了我們的正義嗎？”
那真的是正義嗎？就算是，就算是為了讓我們的過往終有一天能夠被正視，我們也不應該把那學完全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性命的平民的生命擺放在一個隨時都可以舍去的地方。
那不是正義，就算每個人口中的正義要打達成的東西都不一樣。
可是，真正的正義就應該是在每一個人遇到了自己感到絕望的事情的時候，會有人站出來，會有人的身體先於思想行動，衝出去，挺身麵對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