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億孝毫無畏懼地說;“反就反了,你敢怎麼?有種就把老子殺啦!”
玉秀急忙跑過來護著億孝說:“軍爺,您就別和這小弟一樣,他不懂規矩。”
宋億孝用手輕輕地把玉秀撥到一邊,對蛤蟆臉說:“你敢砍傷一個百姓,俺到河南府就告你到督察院,查辦革職送你到大牢。”
億孝這話果然奏效,蛤蟆臉倒抽了一口冷氣,把手裏的刀放進鞘裏。然後對埋葬老翁的兵卒說:“你們就磕幾個頭吧。”
宋億孝見幾個兵卒雞啄米似的在磕頭,十分得意地笑了。可他一轉臉又對蛤蟆臉戲弄道:“當兵的磕了頭,老伯是你指示手下害死的,你也要磕頭!”
這次蛤蟆臉可真是發火了,唰地抽大刀,躥到億孝麵前大聲吼道:“你小子不要命了!”舉刀就砍,億孝眼疾腳快,一弓腰從地上站起,腳尖一勾挖起地上的沙石,伸腳一踢,沙石迎麵打在蛤蟆臉上,本來就黑黝黝的臉一下子成了花狗臉。
蛤蟆臉哪肯罷休,後退一步大聲對兵卒們喊道:“弟兄們給我上!”
移民們亦忽地從地上站起,眾聲吼叫猶如炸雷:
“有種就把我們殺啦!”
“有種就把我們殺啦!”
“殺了吧!”
“殺了吧!”
望著一個個環眼怒睜,眸噴火舌的移民,眾兵卒膽怯地後退著,哪有橫槍挺矛的膽量。
蛤蟆臉泄氣了,瘦猴子急緊近前:“尉爺,咱就跪下磕個頭吧,不然按時到不了河南府,這百姓真要謀反,咱這頭也就沒啦。”
蛤蟆臉悻然地看了一下瘦猴臉,嘴裏有苦咋也吐不出來。
那怪猴精,瘦猴臉說罷跑到老翁墳前,忙不停地磕起頭來。
“磕,你也要磕!”眾移民衝著著蛤蟆臉怒吼道。
跪在老翁墳前的瘦猴扭頭對蛤蟆臉說:“尉爺,您就來吧。為了不掉頭,就來磕個頭吧。”
蛤蟆臉腳如灌鉛似地慢慢向老翁墳前走來,正在躊躇,瘦猴子拉他一下,他不情願地跪了下來,把頭勾了下去。沒等磕下,那頭盔嘩地滑落下來,光亮的腦殼露了出來。原來蛤蟆臉是個葫蘆瓢—光禿頭。
眾移民看到又光又白又肥的禿子頭,都轟然大笑起來。
眾移民向億孝投來兒欽佩的目光。
億孝自豪地笑了。
玉秀握著億孝的手,手心裏流出了汗水。
玉秀問億孝:“你沒念書,方才那話是誰教你的?”
億孝笑著說:“戲詞裏的話呀,包公戲俺看的最多,忘性大,好詞都沒記著呀。”
玉秀真誠地說:“小弟,這往後別再惹啥事啦,嫂子我這心都揪到喉嚨眼兒了。”
億孝無怨無懼地說:“咱晉地出了楊家將,個個都是英雄漢。”
玉秀無語了。
最最揪心的還是宋億德。
話說這年間,各地府州縣地奉太祖聖旨在各地都設了驛站,專供移民到來之時提供免費食宿。解去縛胳膊綁手的繩索攆到屋子裏。男女分住,雖說屋內齷齪不堪,但徒步行走一天,躺下便酣睡如醉,如雷鼾聲此起彼伏。十幾間移民居住的屋子裏仿佛翻卷著浪花的黃河壺口,轟轟隆隆,把個房梁上的塵埃震落下來。
宋億孝躺下後,同大哥二哥說著話便慢慢無語,隨著鼻口的呼吸聲加大,鼾聲便響了起來。
億仁對宋億德說:“大哥,小弟這麼愛惹茬子,這以後的路還長著呐,你說他會不會又惹出什麼事來。”
宋億德不想讓億仁操那麼多心,因為他記著娘的話,他兄弟二人怎樣,這是他的責任。於是對億仁說:“走了一天,腳傷還沒好,就好好睡吧。”
億仁聽哥這麼一說也不便多說,閉上眼睛也進入了夢鄉。
宋億德想前慮後怎麼也睡不著,今天路上發生的一切使他不再擔心,那些軍卒不會也不敢再對移民施威逞凶了。這次遷民是皇上的聖旨,雖說百姓們故土難舍,親人難分,但既然皇上頒下昭告,他們一介平民百姓在兵卒押解下又奈何得了?早些年他隨父親到太原府買家釀陳醋,住店時聽一個來自河南的商人說,河南地處平原,連年戰亂,盜賊四起,男丁們征戰死於疆場。那大片肥沃的土地因無男丁耕種也就荒了下來。當今皇上聖旨遷民是為開墾這片土地,既利國又利民,他想著帶來的穀子在肥沃的土地耕種一定會比這山西峁峁梁梁的小塊土地收成好。那裏地連千陌,路道暢通,運莊稼再也不用肩挑背馱了。想到這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別人看不到的微笑。一瞬間笑意頓失,他耳邊又響起了母親的話,善待玉秀,保住玉秀肚裏的孩子。這次孩子再也不能小產了,要為大宋家傳宗接代啊。想起玉秀,宋億德纏綿悱惻。玉秀父母死的早,十歲進他家做童養媳,先是以兄妹相稱,到十六歲拜堂成親,但先前那兄妹之情怎麼也排遣不開,同屋同床而居已近半年卻未曾同房。宋老婦人不知內因,大罵玉秀是隻光吃食兒不下蛋的母雞,並要億德休了她,另娶家媳為宋家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玉秀是有苦難言,億德是張嘴羞語。那一夜,玉秀突然跪在床下哭道:“億德哥,要不我就死了吧,休了我我還是黃花大閨女怎能說的清,又怎麼去見人?“說著就手握剪刀直近喉嚨。玉秀欲尋短見,億德又怎能忍心?他一把奪過玉秀手中的剪刀,玉秀順勢撲在了億德的懷裏,幫他脫去土黃色的上衣,億德亦解開玉秀帶襟的上衣,露出了紅兜兜裹著的白皙肌膚。那一夜,億德和玉秀進入了人間銷魂的仙景……幾個月後,玉秀肚子大了,宋老婦人四處遊走,笑臉相告:“俺億德家肚子大啦,龍鳳胎,龍鳳台呀!嗬嗬……”可由於過度地勞累,在一次打穀場不慎摔倒,玉秀小產了。宋老婦人就像豔陽天突卷黑雲團,頓時陰了下來,比雞子罵狗地又叫了起來:“不下蛋的母雞就是不下蛋,有了蛋也是個軟蛋!”然後指著億德的鼻子說:“休了她,你給我休了她!都快三十的人啦,膝下都沒叫爹的聲兒,人家都在抱孫子孫女兒,你叫娘我抱磚頭呀!”億德分辯:“娘!”老婦人惡吵道:“娘啥娘,你不休了她,娘我死給你看。我對你爹說過會為宋家傳宗接代,可我過去見你爹咋對他說呀。”玉秀滿臉淚水地對宋億德說:“億德哥,你就把俺休了吧,俺對不住宋家列祖列宗。”然後玉秀又走到老婦人麵前“撲通”跪下:“娘,俺從小到這家是您老把俺拉扯大,沒您老人家俺玉秀早就死幾回啦,陰曹地府俺玉秀報答你的大恩大德。”說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扭頭就走。宋億德哪裏肯放,伸臂攔住。宋老婦人急忙趕過來把玉秀攬在懷裏,聲淚俱下地說:“秀,娘的好孩子,是娘錯了,我死心啦,沒孩子就不要,到陰曹地府變牛做馬我為宋家贖罪。”“娘!”玉秀哭得更痛了。又過了幾個月,宋老婦人見玉秀不思飯食,吃飯嘔吐,還老是大碗大碗地從醋窖裏舀醋喝。老婦人喜出望外,備了香火和紙錢,讓億仁雇了小毛驢南下解州關帝廟拜求關帝爺,又到芮城永樂宮訴求眾仙靈,還到永濟普救寺求菩薩告仙靈,保佑兒媳是男是女生個娃。回來後佛心不泯,還想上佛教聖地五台山,轉遍大小七十二個寺院。還是億仁勸住了:“娘,您老不是不知道,我聽東院大嬸講,讓嫂子吃好點,別幹活,別摔著,這法兒比啥都靈驗。”億仁一指點,老婦突然醒了過來:“是呀!是呀!我真是老糊塗啦!”正在這宋老婦人盼後心切之時,突出了遷民之變。老婦人肝腸欲裂,於是她心膽欲裂地把她的心結托付給了億德。億德擔心億仁,擔心億孝,更擔心玉秀肚裏的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麵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