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錦緞繡椅上的李太後聽到這話急切地問道:“這倔老頭回家後可老實?”
馮保眯起眼睛把那密劄讀了一遍,大致陳述高拱回籍後足不出戶,閉門謝客。
李太後聽到這裏微蹙秀眉,問道:“這個縣令的話可靠嗎?”
馮保說:“大致可靠,上次太後囑咐奴才把高拱盯緊,奴才就派人去了一趟新鄭。”
太後又問道:“情況如何?”
馮保說:“誠如縣令所奏,高拱表麵上足不出戶,但總有個傳聲筒在外活動。”
太後問:“誰?”
馮保說:“他的管家高福。”
太後氣憤地說:“這可是越軌之舉。”
馮保說:“這高福早就被高拱調教出來,滑得像條泥鰍,他三天兩頭離開高家莊,一會兒到廟裏燒香,一會兒到縣城采購東西,其實這高福隻是見了兩個人,一個是魏學曾,一個是王希然。”
李太後說:“這不是高拱的哼哈二將嗎?”
馮保說:“正是。”
李太後說:“高拱回籍本該延年養老,還勾結這二人做什?”
馮保不敢往下說下去。
李太後大怒道:“在咱萬曆皇帝當政的時候絕不允許出現像唐朝李泌那樣的山中宰相。鈞兒,你說哪?”
朱翊鈞聽了這番對話,一想到高拱胡須戟張,目光嚴厲的樣子就不免心悸,因此答道:“母後說的對,大伴,那兩個人務必懲辦。”
馮保欠身答道:“奴才遵旨,山中宰相之所以能呼風喚雨,就是因為在朝中黨羽眾多,若一舉剪除,則可永保無虞。”
李太後頻頻點頭,沉吟說道:“高胡子自恃先帝信任,總攬朝政幾年來培植了大量黨羽,這是心頭大患。”
馮保看著太後今天這副豔麗打扮,察言觀色,適時答道:“張首輔提出京察,昨天皇上例朝時宣讀的《戒諭君臣疏》,可謂是清除高拱死黨的絕妙良策。”
李太後莞爾一笑,眼前閃過那個衣飾整潔,五官端正,胡須飄然,進退有度的大臣形象。心裏頭難免浮起一片躁動。為掩飾內心的情動,她對馮保說:“你帶皇上到外頭走走,順便再教他些君臣禮儀。”
馮保說道:“奴才知道了。”
朱翊鈞聽說沒事兒了,就要馮保扶著走出東閣。
這時太後對馮保說:“傳張首輔到乾清宮,我有懿旨要傳授與他。”
馮保一聽心知肚明。
朱翊鈞這時方知母後身著豔服,頭戴桂冠之意了。
原來自隆慶駕崩以後,李貴妃剛三十,心裏懷春倒是如狼似虎的年齡。那張居正也不過四十有一,加之文采過人,慧宏博深,又長得一表人材,特別是那三撮飄逸的胡須更是招人傾慕。張居正實行“考成法”後,朝中那些無才不學,專長搬弄讒言的奸臣佞子在小皇上的貼身太監內說三道四,把張居正與李太後之間謀略國事說成是男女苟且之聞,使得小皇上心存疑慮。這朱翊鈞倒蠻刁怪,本想隨馮保出去走走玩玩,剛走出東閣門便聽母後要傳那張居正進宮密見,於是他又轉身回來對李太後說:“母後,孩兒有事要求教張先生。”
李太後讓馮保傳了張居正,正要為自己的計略得意之時,不料皇兒說要請教張居正,心裏未免有些猜疑,心想難道我的心思被皇兒揣測不成?於是對朱翊鈞道:“既然皇兒有事要請教張先生,那就快傳張先生進宮。”
剛過未時,張居正正要寫些什麼奏本上奏皇上,忽聽皇上與李太後宣其立即晉見,他哪敢怠慢,淨手正身之後直奔宮內而來。
張居正走進會極門,沿著東邊甬道穿過會極中門建極三大殿。走完甬道來到雲台門口時心裏如懷揣兔子慌慌不定,額頭上已滲出一層細碎的汗珠。趁他揩汗時,領路的牙牌太監低聲說道:“請張先生稍稍留步,容奴才先進去稟告一聲。”
管事的牌子剛進去,須臾間就有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了出來,這是小皇上朱翊鈞親口說話:“請先生進來。”
張居正習慣地整了整官袍,撫了撫本來就很熨帖的長須,然後提起袍角抬腳進門。一進屋子,他就發現李太後和馮保都在裏頭,三人所坐位置是君臣會見時的形式。
張居正立即跪下行君臣之禮,朗聲說道:“臣張居正叩見皇上,叩見太後。”
朱翊鈞答道:“先生請起,坐下說話。”
一名小內侍給張居正搬來凳子,張居正剛坐定,朱翊鈞就開口說話:“朕要見先生,是有事要請教。”
張居正答道:“臣不敢當請教二字,皇上有何事垂詢,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