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瘋子心軟了,她見丈夫邁出門檻,急忙抓起鍋中那烙餅,顧不得燙手,卷起來順手抓起塊抹布一裹,追出門外,一把抓住鄭忠銘塞進了他那衣兜裏,
鄭忠銘不言不語,動情地望了望妻子,扭頭便走。
望著走進夜幕中的丈夫,二瘋子眼中滾出了兩行熱淚。
鄭忠銘走出家門,出了胡同,上了小街,一狠心便朝辦事處走去。
鄭忠銘走著走著,他感到眼前恍惚起來,似乎眼前看到了薑鐵,薑處長就是四年前張永年為他帶過道的八路軍的營長呀!又似乎看到了張永年那孩子張大虎,張大虎那圓睜睜的眸子射出兩道複仇的利光,像兩柄寒光閃閃的利刀呀!耳邊似乎聽到了郭振德那錚錚宏亮的話音,“有一天若要抓住殘害我大年兄弟的凶手,我要千刀萬刮!”似乎又聽到了臥龍山中耿仲老漢洪鍾般的吼聲,“免崽子,有朝一日抓住你我要抽你筋扒你皮!”鄭忠銘失禁地打了個冷戰,“這是真的嗎?”他急忙揉了一下眼睛,搓了一下耳輪,可眼前是黑洞洞的夜空。耳畔是呼呼叫的冷風,他又一揉眼,似乎又看到了當年也是這般黑夜中,汪福弼那凶光迸射的目光,和那把寒光襲人在眼前晃動著的匕首,耳邊似乎聽到了“你啥時告訴人,啥時就結束你的狗命!”似乎又聽到了章三那,“你不填,我拿這個到辦事處去”的話來,再揉眼搓耳,眼前仍是黑夜,耳畔仍有呼風聲,到小樓院門口了,鄭忠銘失去了勇氣,“不能呀,這案子不同一般呀!再說我隻是搖車送人,誰動手下家夥我曉得嗎?說不清楚這不是引火燒身嗎?讓它憋肚裏吧,直到死了那一天。”鄭忠銘一狠心,轉身離開小樓院,徑朝鐵道走去。
“誰?”
“我!”
“哦,忠銘哥黑更半夜你幹啥呀?”
“我,我”鄭忠銘聽見是張大虎的聲音,心裏一慌結巴著說道:“我溜道去,去呀!”
“溜道嗎?”
“不曉得,大堅讓俺……替……個班!”
“你等一下,咱們同行!”張大虎說道。
鄭忠銘慌忙說道:“好,好,我先到工棚背錘子去呀!”
“那行,我趕你!”張大虎說著走開了。
鄭忠銘心中忐忑不安地走著,轉彎進了臥龍車站,這時隻見眼前晃著一個黑影。
“誰呀?”
“啊,我!”
“哦,是忠銘呀,怎麼要到街上喝兩盅?”
“不,不!我替班溜道呢!”鄭忠銘見來人是章三,心裏更慌了,他說著就走。
章三一伸胳膊攔拄道:“這麼積極呀,要提棚首當老板了吧,恭喜,恭喜呀,怎麼要不要向你幹爹帶這信兒呀?”章三這話音很低,但聽來卻十分凶狠。
“不,不,我,我走啦!”鄭忠銘急忙推開章三的手臂走開了。
“哈,哈,忠銘你積極的很哪!”鄭忠銘的背後傳來章三這內在另是一種味道的冷笑聲。
鄭忠銘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於車站工棚取了溜道工具,提了號誌燈,憂憂上了路。
鄭忠銘此時心裏亂極了,膽子卻反常地大了起來。他感到什麼可怕的東西都沒有了,怕不就是死嗎?不怕死還有什麼可怕呢?是呀,他此時的心情真想一死呀,活著……他眼前掠過那些恍惚的人來,耳畔聞聽那個聲來……死了倒比活著更好受呀!怎麼死?他又無計是從,走著,走著,他來到了溮河橋,毛骨悚然。風吹滅了他手中的號誌燈,在這橋上能點著燈嗎?他隻得摸黑走過了橋,過了橋到了那,稍微避風的半塹半堤的軌道上,他欲要蹲下點燈,這時隻聽到前邊傳來話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