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夥計,莫逆知音,走在軌道上,傾訴著肺腑之言:
“忠銘哥,當初報名你怎麼沒把參加國民黨的事登記交待呢?”孫方成問鄭忠銘道。
“哎!”鄭忠銘歎口氣,然後說道:“是師爺他替俺報的名呀!”
“這次反動黨團登記你就講清楚吧,我想辦事處也不會怪罪的,前幾天公安段那劉協理員在反動黨團登記動員會上不是講,坦白從寬,既往不咎嗎?”孫方成勸說道。
“就是怪罪,我也要講出來呀!”鄭忠銘想想他病倒後,薑鐵看望他,同他那次長談後,便鐵了心地說道:“忠銘哥,給咱辦事處一個心,應該這樣呀!”孫方成欣喜地說道。
“可是,有一件事讓我放心不下呀!”鄭忠銘放低了聲音說道。
“怎麼事呀?”孫方成停住腳步,疑問道。
“大虎爹,張永年的死呀!”鄭忠銘聲音更低了,聲音略有些顫地說道。
提起這事孫方成吃驚不小,說道:“怎麼啦?”
鄭忠銘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可是樁大事,瞎說不得半占呀!郭棚首在追,公安段在查,咱工友們都恨透了這殺人的凶手,那張大虎就甭說啦!”孫方成唯恐鄭忠銘惹出什麼是非來,便這麼提醒他道。
鄭忠銘能不知這事關重大嗎?可他感到還能瞞下去嗎?現在公安段為這事查的這麼緊,若師爺他先講出來,我再落個隱瞞罪,那不就罪上加罪了嗎?到那時辦事處就一定會來個新帳老帳一齊算,那我後悔可就晚了。對,先給他講一講,也好讓他給拿個主意呀。鄭忠銘想到這,狠了狠心,咬了咬牙,低聲對孫方成說道:“方成弟,我是把你當作親兄弟才講的呀,也好讓你替俺拿拿主意呀!”
“到底是什麼事呀?”孫方成聽到鄭忠銘這口氣,心中也慌了。
“張永年被害,我曉得呀!”鄭忠銘顫抖著聲音說道。
“啊?”孫方成一聽非同小可,他淩睜地瞪大雙目,發愣地盯著鄭忠銘。
“那天夜裏,是汪師爺派了我和高玉山搖車到那臥龍山去的。”鄭忠銘微聲說道。
孫方成發呆地聽著。
鄭忠銘繼續說道:“搖車上除了高玉山和我還有四個人。這四個人,兩個是扛槍的交警隊,一個穿著大靴,戴個大口罩,看不清麵目,另一個就是被蒙上眼睛的張永年。當時我一看,心裏一驚,差點叫出聲來。一個交警隊見我心慌,便拔出明晃晃的短刀,在我麵前一晃說,“你敢聲張,就捅了你!”我害怕呀,敢吭聲嗎?他們上了車,我頭也不敢抬,彎下腰就一個勁地壓了車。到了那大壕子,他們四人上了山,我和高玉山在那守著車,過了個把鍾頭,他們三人回來上了車,有一個交警隊掏出兩疊錢,一疊給了高玉山,一疊給了我,還寫有一個紙條。我不認得上麵寫著啥。我不敢接,這是黑槍錢,我能要嗎?張永年在共產黨,還是被他們一夥曉得了,我還能活命?那交警隊見我不接,便又掏出那把明晃晃地短刀,狠狠地對我說,那就接這吧,說著就朝我捅來,玉山兄弟,急忙拉著那交警隊的手替我哀求,又勸我接下這錢,接是死,不接也活不成,就是死也得見見玉英她,料料後事呀,我接下這錢,後來也沒聽人問過我,可我心裏有虧。這錢能花嗎?咱這快解放了,玉山找我說,共產黨一來追這事可怎麼辦哪,在這等死不如逃個生,想不到他進山當了土匪,卻死在我那天替班溜道中。可這錢我一直沒動分文,還放著哪,現在知道這事的隻有師爺和我了,你看師爺一天天靠向辦事處,咱能和共產黨離心嗎?萬一師爺他認罪講出這件事,我可咋辦哪?“鄭忠銘說罷惆悵地望著孫方成。
孫方成聽鄭忠銘這麼一說,心裏一時倒沒了主意:讓他到辦事處投案吧,萬一師爺沒講,他曉得了,會饒過忠銘哥嗎?不讓他到辦事處投案吧,師爺要是先講了,辦事處能會輕饒忠銘哥?孫方成想到這問鄭忠銘道:“章三曉得這事嗎?”
“他不曉得!”鄭忠銘答道。
“師爺問過這事嗎?”孫方成問道。
“沒問過!”鄭忠銘答道。
“依我看這事往後停停再說,反正咱隻是運運人,又沒動手殺,又不曉得殺死在什麼地方,向公安段報了案,萬一公安段追問你用什麼害死的,殺死在什麼地方,你說不清楚不就更槽了嗎?”
鄭忠銘讚同地點了點頭,心中平靜了些。
“俺參加國民黨那事,得向公安段交待啦?”鄭忠銘又說道。
“這個行,辦事處不會怎麼你的,共產黨講過的話算數,信得過,放得心呀!”孫方成由衷地說道。
鄭忠銘深情地點了點頭。
“咱眼下,就是多掏力氣地幹,也好贖罪呀!”孫方成說道。
“隻要辦事處能寬恕我,我就是拚上命俺也心甘。”鄭忠銘說道。
皎潔的月光,呼呼的夜風,鄭忠銘那顆煩悶的無可著落的心,倒感到清涼,紮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