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日,塞拉諾·蘇涅爾本人沒有前來。他將文本交給了他的下級,即前駐柏林大使——此人講的德語帶越南口音——轉交。對此,裏賓特洛甫大怒,高聲怒罵,聲音之大,在車外都可聽見。“不能令人滿意!”在讀完塞拉諾·蘇涅爾起草的文件後,裏賓特洛甫儼然以老師自居,連聲喊道。他要求西班牙遞交一份新的草案。之後,他便與施密特一同趕赴最近的一個機場,以便及時趕至蒙特瓦爾,參加希特勒一貝當會談。一路上,裏賓特洛甫怒氣未消,罵蘇涅爾是個“陰謀家”,佛朗哥是個“忘恩負義的懦夫”。譯員施密特卻暗暗為西班牙人使用的策略而高興。在玩弄自己的花招前,希特勒便輸給了對手——這是首次。
希特勒業已抵達蒙特瓦爾,並在車內等候貝當元帥。為了與舊c共和政府分開,貝當不久前將自己的職務從總理提至國家元首。如果元首早知道佛朗哥曾告誡貝當勿挑起領導法國擺脫混亂局麵的重擔,他肯定會對佛朗哥更加不悅的。“用您的年齡作借口,”佛朗哥曾說,“讓吃了敗仗的人去簽和約……您是凡爾登的英雄。別讓您的名字與那些敗將的名字混在一起。”“我知道,將軍,”貝當答道,“但我的國家在向我召喚,我是屬於她的……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為她效勞了。”
老邁年高的貝當元帥,穿著一身漂亮的製服前來,在車站的進口處受到了凱特爾的迎接。貝當回了禮,挺著腰板,雙目注視著前方,檢閱了德國的儀仗隊。跟在他後邊的是裏賓特洛甫和賴伐爾。他們默默地沿著月台朝元首的列車走去。當貝當元帥從售票廳出來時,希特勒伸出一隻手,向前走去。眾人領著這位老元帥進了秘密車廂。他筆直地端坐著,注視著希特勒,專心聽著施密特的譯文——為了讓老人能聽清,施密特的聲音響亮,“語調平靜”。他像是信心十足,而不是奴顏卑膝。坐在他身旁的賴伐爾卻是個生動的對比。他極想抽煙,但又知道,對希特勒和貝當兩人而言,煙都是禁物。賴伐爾用搜索的眼光看看希特勒,又看看裏賓特洛甫。希特勒說,他很明白,貝當元帥並不屬於主張對德宣戰的一派。“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說,“這次會談便不可能舉行。”
在用溫和的語調曆數了法國的罪惡後,元首把對佛朗哥講過的話重述了一遍。“我們已贏得了戰爭。英國已戰敗;它遲早總要承認這點。”還有,他意味深長地補充說,戰爭打輸了,總得有人為它付出代價,“不是法國便是英國。如果這個代價由英國承擔,那麼,法國便可在歐洲謀求一個位置,保持其殖民大國的全部地位。”為此,法國當然要保護其海外殖民地,使之不受侵犯;此外,法國還需重行征服中非的殖民地,因為它們已投靠戴高樂。說到這裏,他委婉地建議讓法國參與反對英國的戰爭——他問貝當,假若英國像在梅塞爾克貝爾以及幾星期後在達喀爾一樣繼續進攻她的軍艦,法國將怎麼辦?
貝當承認,這兩次進攻冒犯了大多數法國人,但他的國家無力再發動另一次戰爭。他反而請求簽訂一項終極的和平條約,“這樣,法國便能確知她的命運,兩百萬法國戰俘也能盡早回來與家人團聚。”希特勒將這個問題支吾過去,而兩位法國人對另一次暗示——法國參與反英戰爭——也未作反應。雙方各自心懷鬼胎;貝當雖然對元首表示欽佩,似乎對元首的許多意見都表示同意,但他說話言簡意賅,令施密特覺得他是在公開拒絕。“希特勒下的一筆大賭注,”這位翻譯回憶說,“由於貝當和賴伐爾的小心謹慎而輸光了。”在他看來,法國這兩位代表在蒙特瓦爾的表現,並未使法國丟臉。
幾天後,在一篇廣播演說中,貝當對其國人說,他接受與德國的合作是光明磊落的,目的在於維持法國的團結。它也會減輕法國的苦難,使法國戰俘的命運變得好些。“合作必須真誠,”他警告說,“必須剔除侵略的念頭。要身體力行,既要有耐心,也要有信心。”法國對勝利者承擔了許多義務。希特勒不是允許法國維持其主權嗎?在此之前,貝當繼續說,“我一直像慈父般向你們講話。今天,我以領袖的身份向你們演講。跟著我。要相信永恒的法國。”
希特勒未按原計劃返回柏林,而是令火車開往慕尼黑,以便休息一陣並為倉促提前的意大利之行做好準備。10月27日下午,正當他要乘火車南下時,德國駐羅馬大使館武官傳來消息說,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墨索裏尼將於次日清早進攻希臘。據施密特說,聽到這一消息,元首“怒不可遏”。當晚進餐時,裏賓特洛甫反映了他的主子的怒氣。“秋天下大雨,冬天下大雪,意大利人此時去攻打希臘,哼,休想前進一步!”他說。“另外,在巴爾幹半島打仗,後果是很難意料的。元首想不惜一切代價去支撐意大利總理的這項瘋狂的計劃,所以要馬上去意大利,好親口和墨索裏尼談。”
裏賓特洛甫的這番話,不可能真是針對這件事。這次會晤是他自己在兩天前定下來的。再者,他自己清楚,元首剛才拒絕在一份發往羅馬的電報上簽字,而這份電報又是他手下的工作人員起草的,內容是用直截了當的語言批評這種進攻。“裏賓特洛甫,”電報起草人威茲薩克說,“批準了這封電報。希特勒卻說他不想去惹墨索裏尼生氣。希特勒的沉默是個間接的跡象,讓意大利繼續進行其向巴爾幹半島挺進的、決定性的、危險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