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梅瓏回房,一推開門,鍾杳正對著,坐在靠壁的大椅子上。梅瓏一怔,臉色更變。呆立片刻,她稍稍收斂慌張神色,反身將門掩上。
鍾杳定睛看她進門的全過程,心中悲喜交集,難辨好壞,不免惆悵。
他櫛風沐雨北上,大海撈針似的尋吳姓人家,魂牽夢縈,滿懷企盼。尚未有頭緒,梅芷急召,他風塵仆仆趕回來。梅芷卻告訴他,他日思夜想,千裏尋訪的人就是梅瓏。他從衡芷院出來,悵惘的走在長長的走廊上,不敢相信這一切。
梅芷告訴他,梅瓏變了。他還不以為然。梅芷讓他進裏屋打開高幾上的一副畫。他將畫軸慢速捋開,“觸目驚心”。他直怔怔的瞅著,好一會,他反應過來。
“原來,吳姓瓏兒,即是梅瓏。”他幾乎是帶著哭腔說出口,“吳,即是沒有。嗬嗬——好狠的一招。”他又恨又怒又悲又喜又愧,油鹽醬醋茶,五味雜陳。一時間,方寸盡亂,無所適從,哈哈大笑。
梅芷走進去,不緊不慢地道:“你把她帶回來。”
他不懂,逼近一步,捏著喉嚨,怒道:“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梅芷道:“我從小就給她易了容。”
“騙子!”他罵。
梅芷不高興地瞥他一眼,道:“沒有人知道。連瓏兒自己都不知道,何來欺騙!”
鍾杳愣住。梅芷接著道:“這都怪你不爭氣。我將她易容,是怕她的容貌壞了你倆的姻緣。試想,天仙一樣的姑娘,未來的族長夫人,誰不想得到。我中意你,栽培你,讓你二人從小耳鬢廝磨,望你能成氣候。你倒好!——”她按捺心火,“現在你知道了,可要找她回來?”
鍾杳悒悒,緩緩地道:“找,當然要找她回來。”沒有辦法,他愛上她了。
鍾杳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梅瓏靠近,一麵道:“原來你已成了這副模樣,變的我幾乎認不出來了。”說著,湊上去要與她親近。
梅瓏忙走開,穩定心神,道:“你來做什麼?”
“吳瓏兒就是梅瓏。”他苦笑:“你騙得我好苦。”
“是你自找的。”梅瓏不以為意。
鍾杳氣惱,怒視她片刻,道:“我來是奉夫人之命,帶你回去。”
梅瓏漠然,道:“難道你忘了,我們之間還有一個賭約嗎?”
“啊!”他怒吼一聲,抱頭咬牙撒氣,“該死的賭約!”他轉過身去,走到一旁冷靜。他看見梳妝台用白麻布蒙著,氣不打一處來,緊走幾步,上前,要將布扯下來。梅瓏大驚,忙喝止:“不要!”
“什麼?”鍾杳的手僵住。
梅瓏怔怔地看著他。他無視她,揮手扯下布。
梅瓏怛然失色,轉過臉去,閉目不語。
是鏡子。他覷她一眼,有所頓悟。他沉吟片刻,將布複又罩在鏡子上。“她到底還是不敢照鏡子。”他心中嘀咕,立馬萌生一計。
“你既然要去找藍宗策,為何在陳家堡?”
梅瓏冷淡地道:“不關你的事。”
“好。”他輕快地應著,轉而離去。
梅瓏心中納悶,揣摩不出他的用意。然而,也用不著她花時間去想。清晨的光景很短暫。她與陳寒柯坐在院子的石桌旁,還未將紅棗蓮子粥吃完,在那一縷陽光下,長滿無彩鮮妍的繡球花的石階旁的垂門下,一個活蹦亂跳,花蝴蝶似的少女跑進門來。一路親昵地呼喚:“陳哥哥,陳哥哥——”
見了陳寒柯,撲上去,與他擁抱。就在這花蝴蝶似的少女的身後,鍾杳反剪雙手,從垂門走進來。
“鍾兄。”
“寒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