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本真的自我就是回到本己的“是”的可能性中去。當然,非本真性的日常狀態也是出於我自己的“是”的可能性,但問題是,一旦我的“是”的可能性實現在日常狀態中以後,就把我的作為“是”的可能性本身堵死了、遮掩住了。良知的呼喚把自己召回到自己本己的“是”的可能性中,根據自己本己的可能性去謀劃、去決斷,這是實現自身本真性生存的途徑。
通過對死亡的現象的分析,得出了“是於世中”是一個有終結的整體;通過對良知、決斷的分析,窺得了本是有其本真性的一麵。於是,就可以進一步根據時間的意義闡述煩。時間性不是所是,而是它不斷讓自己綻出來(ecstasis),或曰讓自己“到時候”(temporalize)。正因為這樣的時間性是煩的特點,所以煩總是要冒出來介入到世界中去,或曰要謀劃自身。在此,海德格爾重又討論了領會、心境、沉淪和言談,它們在本書第一篇中是作為探究本是的生存方式的現象,從中分析出在其深處的統一的生存方式——煩,而在第二篇中則是根據煩的時間性,反過來說明產生上述現象的原因。
海德格爾用煩來解釋人、自我的本質,突破了西方哲學史上向來把人當作主體、實體的看法。海德格爾認為本是(即人)的本質在於它的能是。煩就是人的能是的一種原始現象。它的原始性表現為,當人繁忙地與周圍環境中的人與物打交道時,往往來不及惦記著“我”,這時,雖然“我”沒有被惦記著,但“我”卻並不因此而不存在。“我”就在我與人和物打交道的方式中,即在“是”的方式中。當我們說出這個“我”時,倒往往是一種誤認,因為這時,“我”成了一個是者。哲學上把人說成主體或實體時,也是把人當作是者看待的。哲學上作為主體或實體的我是“我思”(笛卡爾)或“我思某某”(康德)的我。在西方哲學中,這個“思”尤其是指運用概念、範疇的推論,於是,“我”就相應地成了邏輯主體。據海德格爾的理論,“思”雖然也是人的一種生存方式,但決不是源始的生存方式。“思”可以從煩得到說明,是煩展開出來的一種衍生的方式,因此,主體、實體並不能作為人的自我性的最本質、源始的說明。
從人的日常的狀態追溯到使人的這些日常行為可能的生存能力,再從人的本己的生存能力描述其展開出來的過程,就完成了全部的生存狀態的分析。這個一來一回的過程用西方人習慣用的術語來說,即從所是到是,又從是到所是的過程。《存在與時間》一書出版至今已有70餘年了,人們已經初步感受到了這部著作對西方傳統哲學的革命性意義。但是要真正讀懂這部書並非易事。人們感到海德格爾在這部書裏表達出了某種東方色彩的哲學,這對於深受西方傳統哲學熏陶的人來說,具有一定的神秘性。然而由於海德格爾的革命是針對著西方傳統哲學的問題,使用著西方哲學的術語,東方人讀它時仍然有不少困難。有一天,當我們能突破不同語言的障礙,真正領會海德格爾這部著作的精神時,也許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原來東方哲學是始終保持著其源始性的哲學,並且唯其保持著這種源始性,才可以展開出它的蓬勃的生機。
精點語錄
為生存而生存就是本真的。
死亡不是人們實際能經曆的,死亡也不是能被他人代替的,死亡使人個體化,使自己的生存整體地呈現出來。人的畏懼情緒向自己展示了自身的生存作為一種有限的存在是終有一死的,誰也不能代替,誰也無可逃避。
人從一生下來就被拋在這個世界之上,處身於世界之中,沉淪於日常生活之內。
存在論隻有作為現象學才有可能。
愈是偉大的大師,其個性就愈純粹地消失於作品的背後。
唯有言說使人成為作為人的生命存在。
空間本質上是在世界之中顯示自身。
存在就是時間,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
人類要詩意地棲居在地球上。
詩是曆史的孕育基礎。
思是一條道路,問是一種尋求。
一旦我們熟識了思的本源,我們可能冒險將腳步從哲學退出,邁進存在之思。
思一旦不可言說那不可言說者,它將在其存在中沉默。
當真理被揭露的同時也就意味著真理的遮蔽。
林中有許多路,這些路多半突然斷絕在人跡不到之處。這些路叫做林中路。
每條路各行其是,但都在同一林中。常常看來一條路和另一條一樣。然而隻不過看來如此而已。
思想智慧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被西方思想家公認為是由現代跨向後現代的橋梁。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名詞或概念,總是給人以虛玄空靈之感,但海氏的存在論哲學卻實在是根源於現實、服務於現實的,充滿了現實的人文關懷精神。他在其存在論哲學經典名著《形而上學導論》中開宗明義:“哲學,這種無用的東西,卻恰恰擁有真正的威力。這種不承認在日常生活中有直接反響的東西,卻能與民族曆史的本真曆程發生內在的共振諧響。它甚至可能是這種共振諧響的先聲。”任何高妙的哲學,雖然對人們的日常生活沒有直接影響,似乎與現實特別是常人無關,卻關係到一個民族的精神命運和曆史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