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開在溫莎,也可以開在荒漠

有人告訴我,生命的長度是以腦死亡為終結的,生命的寬度,卻是以靈魂的湮滅為終結的。我不知道人死了以後有沒有靈魂。大約是有的,存活在人們的心裏,淡淡的,時而憂鬱時而嬌豔的,總歸是在不經意間,就令人要惦念起來的。

總在心裏為某個人留一個位置,不管她生或死,我想,那大概就是靈魂存在的方式。

林徽因的靈魂,也就是以這種方式存在於很多人的心裏。她是一個很奇特的女子。不是說她的詩寫得多好,也不是說她的建築設計得多麼巧妙。當然,作為一位詩人,她是成功的;作為一名建築師,她的所作所為,也是值得留名青史的。然而,她的奇特,更在於這是一位嬌嫩而堅忍、柔弱而勇敢的女子。

生在富貴的書香門第,這個處於中西撞擊時期的家庭,最大限度地給予她自由和寬容。她接受了源自祖先的中式教育,如無意外,她將會是一位大家閨秀,守在深閨,任由時光漸漸將少女的溫柔變作女人的慈柔。然而,時代賦予了她截然不同的命運,深受父親喜愛的她隨父遠行,看見了一個更遼遠的世界——那樣的不同,那樣深深吸引住了她。為此改變的其實是思想,思想改變了,命運也就隨之煥然了。

可以行走那麼多地方,在脈脈紅塵裏來去自如,光是這兩點,就足以令林徽因成為女人們所羨慕的對象。於是,也有人酸葡萄一樣說,林徽因不過是倚仗著門第罷了,如若沒有林家的長年積累,她讀不了書,作不了詩,去不了歐洲,也愛不了徐誌摩,遇不到梁思成。誠然,家庭出身如斯重要,沒有這個必要條件,仿佛再多的充分條件都是浮雲。可她們不曾想,林徽因為何之所以是林徽因,而非張幼儀,也非陸小曼,更不是張愛玲和冰心?她們的家庭出身,也不見得差到哪裏去。

一個人成為一個人,都具備獨特的光。林徽因如是,張愛玲亦如是。後來,林徽因輾轉在煙火戰亂裏憔悴了容顏,粗糲了時光,孱弱了身體,然而她的心卻是依舊。她可以享受富貴帶來的優渥,也可以承受磨難給予的痛苦。不論是在康橋,還是在李莊,她都是那個獨一無二、令人念念不忘的林徽因。

所以說,林徽因是一位奇特的女子,也是一枝奇妙的花——她可以開在溫莎城堡,也可以開在月黑風冷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