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很奇怪，他竟沒發現我進來。我走過去，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笑著問道：“雲傲，在讀什麼？”
可是當手搭在他肩膀上時，他身子一抖，猛地抬起頭，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我，神情激動的嚇了我一跳。隻是，片刻之後，他就恢複如常，睜著惺忪的雙睛晃了晃腦袋，低聲道：“統領，你回來了啊。”
我舒了口氣，關切的問道：“雲傲，你做噩夢了？”
他搓了搓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寫滿倦意，“統領，他們已回了自己的營帳，本來我也打算回去，可擔心你有事，便想在你這呆一晚，你不嫌棄吧？”
不知為何，自從我成了唐雲傲的上級後，關係已有些疏遠了。他總是已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不禁為之氣苦，但也笑了笑，道：“那又有何不可。快睡吧，我要困死了。”
唐雲傲點了點頭，一邊整理鋪蓋，一邊道：“羅將軍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突然一下子想起了什麼，道：“隻是閑聊，雲傲，剛才我說‘軍人戰死沙場，乃天命所歸。你又何必看不開？’這句話時，你似乎想說什麼，怎地又不說了？”
唐雲傲在黑暗的營帳裏歎了口氣，語氣卻很平和的道：“統領，你以前從不信命，但不知為何，你現在越來越把‘天命’這種事兒掛在嘴邊了。”
我在黑暗中呆了呆，卻聽唐雲傲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裏依舊難釋倦意，打著哈欠道：“統領，自從你跟敵軍交手後，你變化的地方確實很多，我還曾跟小寒私下裏討論過這件事，他說你信心不足，野心不死，才導致如此矛盾的複雜地心境。”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隻是道：“雲傲，你累了，別去想那些了，睡吧。”他又喃喃的說了幾句什麼，隻不過聲音已漸漸轉低，最後響起了一陣鼾聲。
我無聲的笑了笑，他這哪是擔心我會有事的樣子，天打雷劈都不會醒吧。不過轉念一想，我的心又泛起一陣苦楚。
先鋒營每次衝鋒時，唐雲傲都是處在陣前第一位，撤退時，他總擔當起斷後的職責。先鋒營諸多將士中，他是最拚命的一個。
唐門子弟猶善暗殺，唐雲傲不做刺客，卻隨我奔赴戰場做了一名戰士，倒是難為他了。
我躺在床上，沒過多久就沉沉睡去。
那個黑暗無邊的夢裏，我再一次回到斷崖旁，望著那遼闊沒有邊際的崖外世界。烈風如刀，刮得我臉上一陣腫痛，隻是，夢中的那個我，不動不搖，僅穿著一件薄衫卻能昂然在那個天地裏，像個桀驁不馴的孩子。
風中似乎夾雜著一些異響，恍若崖下叢林中一聲聲野獸的狂吼。在那茂密的從林裏，也不知藏了多少猛禽野獸。
在這個夢中的世界，我的目力能夠忽強忽弱，強時可望萬裏之外，弱是僅見方圓之地。
可是，即便我如何運使目力向那天邊望去，都無法看到盡頭。能見的，僅是一片片茂密的森林和遼闊無邊的蒼穹。
不僅如此，崖下還總有一層薄薄的濃霧，籠罩在那片林子的上空，肉眼可見它正緩緩的流動，仿佛即將破裂的薄蛹。至於霧內的林中世界，我卻始終無法窺見。“蛹”內似乎隱藏著一絲狂暴的魅力。
而這片薄霧的上空，是片湛藍的穹頂，天邊有幾片潔白的雲朵孤單的飄來，好像牧人行走在天空上，驅趕來大片的羊群。隻是那雲飄動的速度，慢的幾乎靜止。也不知我在斷崖上站了多久，才能發現它一點一點的挪動著。
青色的大鳥展著毛羽在天際上翱翔著，一聲聲高亢的鳥鳴傳來，打破了沉寂的世界，這隻見過的大鳥，也是我在這片大地上唯一看見的會動地生命。它的叫聲像是跨過凝固已久的時間，有著滄桑的旋律，像是古老的召喚。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叫我？
次日清晨，外麵響起一片喧鬧聲。
有人呼喝道：“不要亂，站好！”
我翻身坐起，一邊拾起鎧甲斬風，一邊道：“雲傲，外麵什麼事兒？”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回答，我扭過頭去，隻見唐雲傲睡得位置上空空如也，他早已起床出去了。
我鑽到帳外，正見唐雲傲指揮著諸軍列隊，我走過去，再次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唐雲傲的精神氣兒很足，他向我行了一禮，大聲道：“統領，剛才顧將軍派人傳話來，說亡人軍已在山上集結，準備蓄勢衝鋒！”
這麼快！
我手搭在柵欄上，看著本來綠意盎然的山林被燒成一片烏黑，心中浮起一陣涼意，可惜了這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也不知裏麵又有多少飛禽走獸跟著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