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芬踏入荒村公寓的第一天,便感到這宅子裏有種古怪,每當深夜就會發出腐爛的氣味。而在她與丈夫的新婚之夜,歐陽清遠竟然從洞房中消失,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孤獨地流著眼淚,過完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夜。此後的半年,丈夫越來越不理睬自己,而包括公公婆婆還有小婆婆——也就是歐陽老爺的二姨太,全都不把她放在眼裏。諾大的荒村公寓中,居然沒有和她說話的人。孤獨和壓抑,就像這神秘的老宅,讓她每夜感到窒息。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發現了這個家族最醜惡的秘密——歐陽清遠竟躺在小婆婆的床上,這個三十歲的豔麗少婦,和少爺勾搭在一起,根本不顧及安若芬的感受。這致命的打擊讓她幾欲崩潰,一氣之下收拾行李逃回娘家。但她父親的生意破產了,欠了許多高利貸,需要仰仗歐陽家的接濟。父親不許她回娘家,硬是把她送回了荒村公寓。就在她回到丈夫身邊的當晚,歐陽家的老先生老太太勃然大怒,說她私逃出去犯了大忌,必須要家法伺候!於是,她被歐陽老太太抽了一百個耳光,隨後又用竹簽插進她的指甲。
從此,每夜她都要麵臨丈夫的毆打,公公婆婆的漫罵,直到……
日記最後一天是1946年12月13日,此後過了四個月,便發生了清明節之夜的慘案。
所有線索都到此中斷,艾嘉莎隻感到一陣壓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肺葉裏充滿了六十年前的空氣。似乎安若芬在當年受的苦難,全都疊加到了她身上,不由得對男人們產生厭惡,特別是眼前這個號稱狄仁傑後代的家夥。
她從坤包裏拿出那張全家福照片,再對照著抽屜裏的幾張老照片,安若芬奇異的表情,似乎要從照片裏爬出來。
“這是什麼照片?”
狄小傑驚奇地問,艾嘉莎便把這老照片的來曆,除了討價還價的細節外,全都說了出來。
他若有所思地站起來,擺出一副推理小說家的姿態說:“現在,我們剩下的唯一線索,便是這張照片了!”
“又怎麼樣?”艾嘉莎無奈地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了,“今天是四月五號,夜幕即將降臨,六十年前的這個夜晚,便是荒村公寓慘案的時間。”
狄小傑緊張地踱了幾步,嘴裏神經質地念叨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等一等,他又想起了什麼,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猜對了,接到電話的人,正是狄小傑唯一的朋友——楊梵。
正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分,是他約會新女友的好時間,但鑒於今天是個特殊日子,他便早早回了家。
接到狄小傑的電話,他罵罵咧咧地出了門,其實他並不想辦這件事,但狄小傑威脅他若不去辦的話,欠他的兩千塊錢就永遠不還了。
“真是借錢是老子,討錢就是孫子了!”
他按照狄小傑在電話中的指示,來到他家附近的舊書市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那位姓丁的攤主,再晚兩分鍾就他撤攤回家了。
楊梵拉住攤主問道:“請問前天,你是不是賣出了一張全家福的黑白照片?”
“對,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有些神經兮兮。”
“是她托我過來的,還想問問這張照片的其他情況。”
攤主不耐煩地回答:“我不都已經說過了嗎?是我爺爺在1946年拍攝的。”
“還有呢?求求你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楊梵那一本正經的表情,還真把攤主唬住了:“因為我爺爺在1946年開了照相館,所以這裏有許多他留下的舊照片。但是,昨天賣出的那張最最珍貴,因為那是我爺爺臨死前,關照家人一定要燒掉的照片。”
“啊!是要把這張照片給他陪葬?”
“沒錯,就在我爺爺死後不久,家裏人決定把這張照片燒掉時,我冒險把它給搶救了出來。因為我覺得這張照片裏,有股非常特別的東西,但我具體也說不上來,隻記得當時著了魔似的,死死抱著這張荒村公寓裏的全家福,就這麼把它保存了下來。”
“那幹嘛又要賣掉呢?”
攤主長歎了一聲:“哎,這不是我前幾年失業了嘛,隻能到這裏來擺攤,將爺爺留下來的照片拿出來賣。我可真是不肖子孫啊!昨天七百塊賣掉了那張照片,回頭想想真有些後悔,就算是七千塊,七萬塊,我也不該把爺爺的寶貝賣了啊!該死!我真是該死啊!今天是清明,我要早點回去,給爺爺燒點紙錢,求他在陰間饒恕我的不孝吧。”
但楊梵還是攔住了他:“對不起,請先別走,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夜晚降臨,荒村公寓。
分針抵達八點,狄小傑和艾嘉莎麵麵相覷,這是清明節的夜晚,歐陽家慘案的整整六十年後。
幾分鍾前,狄小傑剛接到了楊梵的電話。
此刻,他們閉上眼睛,幾乎同時想到了相同的畫麵——在底片般的顏色中,底樓那個放著鋼琴的房間,一字排開著五個座位,他們是歐陽家族的成員:歐陽老先生,老太太,姨太太,還有大少爺歐陽清遠,少奶奶安若芬。他們正襟危坐對著鏡頭,不像是在拍照片,而是在舉行清明節的祭祀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