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曾親手製止過藥劑師瓦格納播撒死亡的毀滅之舉,有幸將這個世界從崩潰的邊緣拯救回來。可是說真的,和哄孩子的工作相比,拯救世界的難度簡直不值一提。在這些可愛又可怕的孩子們嬌小的身體裏,似乎被魔鬼注滿了無窮無盡的充沛精力,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在調皮搗蛋方麵都是邪惡的破壞天才。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末世君王達倫第爾和他的邪惡爪牙們倘若有這些小惡棍們一半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早就已經把法爾維大陸摧殘得天翻地覆了——令人慶幸的是,他們目前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盡管曆盡艱辛,但不管怎麼說,憑借著讓我自己都感到異常吃驚的堅忍不拔的意誌,埃奇威爾先生失落的那本煉金術筆記總算正在被我一頁頁地收集起來。我曾一度嚴重懷疑我能不能在世界末日來臨之前從這群小魔鬼手裏把這本筆記收集完整,但當我發現筆記還差最後一部分就收集完全了的時候,這個世界看上去貌似還運轉得還算正常——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的世界還算是比較安全的。
如果沒出什麼差錯的話,最後一部分筆記應該在一個名叫裏格希斯的精靈族男孩手裏——他也是這座城市中我唯一沒有探訪過的孩子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居住在城北的一座木屋中,有個哥哥在外遠行。盡管我從很久以前就聽說他的哥哥快要回家了,但這麼長時間以來從沒有人見過他。
這個孩子喜歡在一條小巷的巷口玩耍,他總是滿麵笑容地跳來跳去。當有人跟他說話時,他會告訴你:他的哥哥就快回來了,那個時候,媽媽就會去桑塔麵包房買蜂糖糕——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糕點,也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和我對這座城市其他方麵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細致入微的了解一樣,我一次也未曾見過這個精靈男孩,可對這些事情卻莫名其妙地了如指掌。
然而,當我在巷口找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活潑地四處亂跑,而是蹲在巷口的角落裏低頭流淚。每當他伸出小手抹眼淚的時候,手上的汙漬都會在他的麵孔上劃出幾道可愛的黑印來,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人遺棄了的小貓般惹人憐愛。
我徑直走到他身邊,笨拙地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讓我怎麼開這個口?向一個正在傷心哭泣的孩子強行索取一件東西?哦,至高神在上,恐怕就算是末世君王親至也未必能硬得下這個心腸。而且他還如此的柔弱可愛,小家夥滿麵委屈眼淚汪汪望著路人的模樣讓我這個心腸硬冷的戰武士都忍不住想伸手捏捏他白嫩的小臉兒。
我在他麵前蹲下身來,輕輕摩挲著他的小腦袋,小聲問道:“怎麼了,小家夥?什麼事兒讓你那麼傷心啊?”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恐怕我絕不會相信自己居然也能發出如此和藹親切的聲音。
裏格希斯看了看我,伸出右手的食指擦了擦快要流出來的鼻涕,一邊輕輕抽泣一邊回答我說:“我……吸溜……我的哥哥回家了,媽媽讓我去買蜂糖糕。可是……可是……吸溜……走到這裏的時候,一條好大好大的野狗跳出來,把籃子搶走了,蜂糖糕……蜂糖糕也沒有了,嗚嗚嗚……”
他一邊說話,鼻子裏的兩撇清鼻涕還在隨著他的呼吸進進出出,讓人看了實在忍不住想笑。我好不容易才強忍住為他擦擦鼻子的念頭,柔聲對他說道:“那也不用哭啊。如果你不哭的話,那我就重新給你買一份蜂糖糕,你願意嗎?”
小家夥立刻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驚喜地望著我:“這是真的嗎,先生?”他嚷著,“您願意幫我嗎?”
看著小家夥喜出望外的模樣,我微笑著點點頭:“真的,我不騙你。”
“可是可是……”小家夥猶豫地說道,“……媽媽說,好孩子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
“你不會白拿的……”我回答道,“……你有沒有在埃奇威爾先生的家裏拿過一些寫著字的紙呢?我用蜂糖糕來換那些紙,好不好?”
“嗯,好的……”聽了我的條件,裏格希斯一點兒也沒有猶豫,用力點了點頭,還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一臉鄭重地說:“……我們拉鉤,誰反悔誰是小狗!”
這是我頭一次用這種可愛的方法立下一個誓約。盡管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毀約的打算,可我仍然覺得這或許是我一生中最鄭重最嚴肅的一個誓約。我甚至感覺到這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聖潔的一種立誓的方式,當我和這孩子的小指相勾的時候,我的心裏好像泛起了一道異樣的溫暖波瀾,這道波瀾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種罪惡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因為幫助這個孩子而提出條件。
說真的,在拉鉤的這刹那間,我忽然一點兒也不在乎那份珍貴的煉金術筆記手稿。我是發自內心地想要讓這個可愛的孩子重新快樂起來,恢複到他往日的精神。
得到了我的承諾,裏格希斯重新變得歡悅起來。他站起身,蹦蹦跳跳地領著我向前走去,倘若我跟得不緊,離開他有些遠了,他還會回頭衝我招招手,大聲向我呼喊著:“快點兒來啊,先生,我可不想讓媽媽和哥哥等得著急了。”我就這樣跟在他的身後,從一個小巷轉入另外一個小巷,又從一條大街穿過另外一條大街,幾乎橫穿了大半個城市,終於找到了一條僻靜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