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瀚見荀爽忽然轉移了話題,心中不免有些微微不悅,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現出來,隻是拱手道;“先生有何話盡管直言。”
荀爽避輕就重,隻是簡單的將事情的原委說出,道張讓因為唐氏的婚事欲尋荀氏晦氣。再加上荀氏向來是黨人的中堅砥柱,早已被宦官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此次恐怕難以幸免。
趙瀚低頭想了想,心道;“若是被張讓盯上,荀家想來是絕難幸免了,可曆史上並沒有見荀家因為此事被牽連,到是在之後的魏晉時期非常活躍。這麼想來這次的事情應該隻是虛驚一場罷了,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應對過去。”
見趙瀚低頭不語,荀爽開口輕聲道;“此事事關荀家安危,不知浩然如何看待?”
趙瀚想了想說辭,這才垂手道;“先生,請恕我直言,張讓此人向來睚眥必報,這番荀家既然已經得罪了他,他必會網羅諸多罪名加在荀家之上。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是想要張讓放過荀家,那必然荀家要讓他氣消。”
荀爽的臉色有些難看,道;“那你以為要如何才能讓他氣消。”
“先生以為宦官為何如此仇恨士族。”趙瀚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了一個看似毫無聯係的問題。
荀爽冷哼道;“這還用說嗎,閹宦若要擾亂朝綱,流毒天下,那必然會受到忠直士大夫的反對,豈有不仇恨的道理。”
“先生的意思就是宦官們禍亂了漢室江山,所以才會和士子們勢如水火?”
荀爽斬釘截鐵道:“正是。”
趙瀚卻大搖其頭道;“先生此言差矣,若說禍亂漢室江山,外戚比宦官更為有害。外戚若是權重則想著謀國篡位,例如王莽梁冀之流,可以將皇帝自行廢立,玩弄於鼓掌之間。可宦官卻是沒有根的人,鬧的再怎麼凶也不過是依仗皇權,榮辱興衰皆出自上寵,動搖不了漢室的根本。可為何士子們對待外戚和宦官的態度截然不同,漢家四百年的基業中,不乏外戚得到士子階層擁戴的例子,可曾見過宦官和士子團體親密無間的?”
“這……”荀爽竟被趙瀚問倒,一時竟無言以對。
“浩然的意思為何?”
趙瀚斷然道:“很簡單,宦官之所以如此仇視士子們,是因為心理上的自卑情緒。而士子們之所以如此唾棄閹人,同樣也是因為他們生理上的殘疾。”
“大凡自卑之人,別人愈發瞧不起他,他便愈發的仇恨,若是得到機會定會不留餘力的報複之。宦官大多出身卑賤,家中存活不下去才會入宮受刑,剛開始從事的也是最為卑賤的差事,受盡淩辱。即便是有機會得到上寵,一躍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可心中的自卑感仍然驅之不散,尤其是在麵對一個個出身賢良方正的士子們。”
“所以這些人的心思極為敏感,最恨的是別人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和生理的殘疾。可士子們大多卻對宦官這些身體殘疾的皇家奴仆們恥笑不已,斥之為閹豎、閹狗,即便是麵上畏於權勢恭敬,可背後卻依然視之為洪水猛獸。士子們如此輕賤宦官,宦官們自然會加倍惡毒的報複,如此才有了閹宦橫行,黨錮之禍。”
荀爽麵上露出沉思的神色,輕撫下頜微微點頭道;“浩然分析的入情入理,我到從未想過還有其中關節,看來一味斥責閹宦到也不盡其然,究其根本還是士子們的自傲和清高惹下的禍。”
趙瀚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正是因為士子們從不把宦官當做正常人看,一味的輕賤唾棄,才會讓雙方的矛盾愈演愈烈。如今士子們為了鏟除宦官不惜依附外戚,而宦官們為了自保隻得加倍迫害士族,如此便是因果了。”
荀爽微微頷首,思慮許久才開口輕聲道:“那以浩然的意思,如今荀家該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機?”
“很是簡單,先生名傳天下,荀家更是賢名遠揚,當初張讓之所以讓唐氏嫁給荀家,無非就是看中荀家的名聲,想和荀家攀上親戚關係以提高自己的身份。可二家雖為兒女親家,可我想猜先生從未對張讓表達過善意吧?”
荀爽果然搖頭道;“張讓為十常侍之首,我如何能自汙其名與之交往,他倒是來過幾封書信,我皆以年事已高為由讓別人代筆回了。”
趙瀚胸有成足道:“這便對了,先生輕慢待之,張讓定早已心生怨恨,這次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先生要化解荀家的燃眉之急,何須其他,隻需一封書信即可。信中需言語懇切,隻敘家事無論其他。張讓是唐氏義兄,那就是您的晚輩,你大可以對待子侄的口吻書信一封,隻要能讓張讓感覺出先生對他的看重和關心,無須諂媚之言。”
“那張讓如今權傾朝野,朋黨無數,連皇帝都稱之為阿父。權欲上他已經難以再上一步了,可名節上的欠缺卻是難以彌補。先生乃是天下大儒,若能以子侄之禮書信於他,他必會喜不自禁,定會將先生的書信傳閱旁人,以此沾沾自喜,如此對先生的怨恨自然也就無從說起了。然後再讓荀彧前往洛陽迎回唐氏,此事便就煙消雲散了。”
荀爽先是點頭,隨後有些顧慮道;“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天下士子恥笑,我一人名節是小,荀家一門名聲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