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中的火苗靜靜的燃燒著,火光偶而一跳,四周的陰影也隨之一顫。
房中雖然點著燈,卻未見有多明亮。呂強隻是靜靜的坐在桌案前,拿起了桌上的筆,猶豫了片刻又緩緩放下,如此反複數次。
在他麵前,一本已經寫好了的奏呈攤在桌前,要報予的正是天子,隻等著他呂強親筆簽命了。
今晚酉時時分,司隸校尉府接黃門緊急來傳,張讓差遣十常侍之一的夏惲手持天子手詔,令司隸校尉府緹騎四出,務必擒拿住劫持前司徒楊賜逃走的狂徒。用夏惲的話說那就是,天子在得知有人在廷尉重獄中將楊賜劫走,頓時龍顏大怒,令司隸校尉呂強限時偵破,如若不然,將令派他人接掌。
要知道司隸校尉之權極重,不但手握監控朝中百官之權,更有一支戰鬥力不弱的精銳特殊武裝。呂強擔任此職多年,正是依靠手中的權柄聯合朝中的群臣,如此才得以製衡住權勢滔天的張讓等人,才沒有讓朝廷的局麵太過於不可收拾。如今若是惹怒天子丟了此職的話,張讓必然再無顧忌,更要在朝廷中興風作浪了。
遠的不說,就拿前月天子受張讓等人的蠱惑,竟然荒唐到下詔讓天下百官按照俸祿來認捐。呂強則以死相諫,上書言曰若是如此行之,天下必亂。同時與朝中太尉司空領銜,帶領朝中五十多位千石以上的官員,共同跪在德陽殿門外請命。
天子原本閉門不見,任由這些公卿大臣們跪在殿外不理,可隨著請命的隊伍越來越大,不斷有官吏加入隊伍之中。到最後就連一向不聞是非的司徒、尚書令陳耽都被驚動,顫顫巍巍的帶著尚書台大小近百名官吏一起加入,這才迫使天子做出讓步,將此事暫緩。
雖說此事最終呂強如願,但同樣也得罪了天子劉宏。劉宏遷怒與他,一連一月都未曾召見過他。要知道對一名近臣來說,失去天子的寵幸那無疑是極為致命的,他呂強雖然行事磊落,但終究仍是出身宦官,和那些家大業大世族出生的士子自然是無法相提並論的,他所有的榮華權勢皆是出自於天子身上。從這點上來看,他和張讓等十常侍並無區別,若是失去天子了寵信,那後果可想而知。
而且今時不同往日。以往呂強雖然屢屢上諫勸阻劉宏,劉宏雖知道他忠心卻不肯聽他所言,隻是當成耳邊風任由他說,也不責難於他。可這次大大不同,本來滿懷心願可以大撈一筆的劉宏願望落空,惱羞成怒下自然將這事怪在阻止自己人的頭上。
這呂強身為他的親近爪牙,卻是帶頭反對之人,自然讓劉宏格外恨之,若不是看在自小和他特殊的感情份上,恐怕早就聽信張讓之言將他罷官免職。
不過不管怎麼說,呂強和天子劉宏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差,如果這次差事仍然沒有辦好的話,恐怕在劉宏心中呂強不可取代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正是因此,呂強才不遺餘力的查辦此案,親自坐鎮府中,令手下的中都官徒四處抓捕形跡可疑之人,想借此改觀在天子心中的形象。司隸校尉府的官徒們辦事效率果然高超,才不到短短的二個時辰,就已經追尋到了陳耽的蹤跡,很快緹騎四處,將陳耽袁紹一網打盡。
但這同樣也給呂強帶來了極大的麻煩,那就是如此處置袁紹著實是個棘手問題。
呂強思慮再三,愈發覺得袁紹的建議是當前最為穩妥的處置辦法,不但可以交差回命,同時也能避免張讓尋得新的機會打擊士人們。所以他才寫下了奏呈,想讓這尚不知道性命的人去為袁紹頂罪,可是落款時卻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之心,所以心生猶豫。
放下筆歎了口氣,呂強閉目靠著座椅,手指頭輕輕的敲打著手柄,似在心中試圖說服自己。
或許正應該如袁紹所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己拘泥於平素為人的原則,終究還是難成一番功業。
房門被輕輕推開,呂強眉毛微動,卻並沒睜眼,聽腳步聲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了。
在這司隸校尉府中,沒有他的許可能擅自出入的,也唯有一人而已。
輕緩的腳步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隨即燈芯被挑亮,室內也明亮了很多。腳步聲又來到呂強身後,呂強隻覺得一雙芊芊酥手輕輕的揉住耳旁,頓時一陣舒緩之意傳來,原本的頭疼之意大減。便緩緩睜開眼笑道;“漣兒,這麼晚怎麼還不去歇息。”
那名被呂強喚作漣兒的女子,正是呂強的侄女呂漣,亦是當初趙瀚從袁術手中救下的絕美少女。
隻見呂漣一襲藕綠色連裙,俏生生的站立在哪兒,即便是在夜色中也無端的生出了許多的嫵媚和柔情。隻是眉頭微蹙,似有心思,聽到呂強出口相問,呂漣便強笑道;“叔父,我聽下人回報說你到了這個時辰還沒有回房歇息,便有些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看看。剛剛在門外問過呂忠大哥,他說您在房中已經坐了小半個時辰了,倒是歎了六次氣,想來心中是有所不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