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滿是烏雲,空氣中壓抑的讓人窒息。終於一場久期而至的暴雨傾盆而下,將積蓄已久的壓抑徹底釋放而出。
望著屋簷外豆大的雨珠砸在地麵,濺起了一陣陣騰騰的水氣,盧植的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這麼多年的潛心修讀,早已讓他習慣了凡事波瀾不驚坦然處之,即便是如今被免官扣押在冀州刺史府多日,即將被押運回洛陽,他所關注的依舊隻是眼前這潺潺落下的雨珠。
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盧植也懶得回身去看,隻是任由腳步聲靠近自己。隻聽見腳步聲停了下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在盧植耳邊響起;“大人,馬車已經備好,你看什麼時候上路合適?”
說話著正是追隨盧植多年的親隨王權,盧植聞言隻是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既已備好,那就現在吧。”
王權一怔,麵露猶豫道;“現在正下著大雨,不如待雨勢稍小些我們再動身吧。”
“陛下不是已經恩典,準許大人你不用帶枷鎖,可以乘坐馬車不限時日前往洛陽。既是如此,我們也不必急於一時吧。”
盧植卻隻是淡淡的笑了笑道;“既已毫無留念,又何必強作停留,此處已非我應該待的地方了,強行留住隻會讓人生厭。”
王權想了下又問道;“大人說的可是新上任的董將軍?我聽人說他為人豪爽,頗有遊俠之風,他應當不至於寡情如此吧。”這親隨追隨盧植多年,素來親近慣了,如今說起這些私密之事,倒也毫不避諱。這董卓便是在盧植被免職後被天子委為北中郎將,代替盧植統領河北諸軍。
盧植卻並未回答,隻是看了一眼屋簷外的雨,皺了皺眉頭道;“雨已經小了許多,我們也上路吧。”
王權暗暗歎了口氣,隻好上前為盧植撐起了傘,送著他前去大門處。
府邸的大門外,一輛馬車已停在了那裏,四周十幾餘騎在馬上等候多時。這些騎士雖有蓑衣蓑帽遮身,卻也已渾身濕透,幸好如今是初夏季節,倒不用擔心受寒傷風。
見盧植出門,十餘馬上騎士紛紛拱手行禮道;“參加將軍。”
盧植笑了笑,拱手還禮道;“有勞各位等候多時,還要陪著我這個老頭子不遠千裏的前去洛陽,當真難為你們了。”
當先一名長相頭領摸樣的騎士拱手拜道;“將軍何出此言,你平日愛惜兵卒,對我們也很是關照,大夥們都感念你的恩德。能護送將軍前去洛陽是我等榮幸,又何來‘難為’之說。”
盧植心中微暖,拱手笑道;“如此勞煩了。”
“雨勢已大,將軍還請上車。”
盧植在王權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待二人坐定了這那護衛頭領便吆喝著啟程,一行車馬隊伍便緩緩啟程,離開了刺史府。
這輛馬車雖然看上去破舊簡陋,裏麵布置的卻是寬敞舒適,外麵雖是大雨傾盆,裏麵卻是幹燥得很,且有檀香燃之,聞之讓人安神定氣。想來是刺史韓說念及舊情,雖顧忌著朝中張讓的權勢不敢親自相送,卻盡量在這細節上麵行些方便。
盧植掀開了馬車的窗席,靜靜的看著緩緩遠去的景物,心中卻是頗多感慨。他想起了自己上任時那副車水馬龍、舊友紛紛來賀的摸樣,又想起了每次自己出行時左擁右護、意氣風發的情形,再想到如今自己隻是一個人悄悄的離開了冀州,離開了河北,昔日的同僚和屬下都對自己避猶不及,竟無一人相送。
如此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當真讓人嗟歎不已。
至於那些人避諱的是什麼,盧植自然心知肚明,也可以理解。如今朝中誰人不懼十常侍之勢,誰又願意得罪這些睚眥必報的閹人們。也就隻有他盧植不識時務,一身傲氣不肯賄賂那替代天子前來廣宗犒軍的中黃門左豐。卻因此被那左豐小人暗恨在心,以盧植在廣宗和黃巾軍對峙多日耗費錢糧無數為由,向天子上奏彈劾,言曰:廣宗賊易破耳,盧中郎固壘息軍,以待天誅。
盧植自出壺關討賊以來,先是在鄴城下擊退了圍城的張角部,一改冀州糜爛的局麵,再將黃巾軍主力牽製在廣宗附近,讓張角其無暇南下威脅其他郡縣。盧植自付如此功勞天子就算不封賞自己,也不會因為一個小小宦官的隻言片語就處置自己。
卻萬萬沒想到天子在接到左豐的上書後,非但沒有派人查明實情,反而聽信張讓等人的話,以為盧植是在持軍自重,名為剿賊,實為居心叵測。於是雷霆大怒下派人手持詔令前往廣宗,下旨將盧植收監下獄,遷並州刺史董卓為北中郎將,統領河北平亂事宜。隨後念及盧植其勞苦功高,便隻是將他貶為庶民遣回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