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康永覺得,他這一生犯下最大的錯,就是拆散了這一對苦命鴛鴦。於是餘下不長的光陰裏,他孤身一人遭盡了終老時的孤苦無依,兒女雙雙早逝,唯一的孫女……
在寧長淵掐斷生命儀器之前,病房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寧長淵對他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寧康永雖也記不得太清,但聽完了他的自我介紹,整個人從頭頂涼到了腳趾。
他說,他叫Kervin Miller,是米勒家族的後裔。
米勒家族,也就是律淩辰母親的家族。Kervin的父母也是在那一場蓄意謀劃的大火之中雙雙喪命。
想來,Kervin是來索命的。
那個曾經溫潤如玉的少年,曾經口無遮攔地開著各種玩笑的少年,那個無論何時都不曾吝嗇過自己笑容的少年,在這一刻,臉上如凝了一層冰霜。
他看了一眼起伏微弱的心電圖,眼底的冰霜便散了些許。
禎姨已經入獄了,那麼,一切早該結束了。
律淩辰做不了的惡人,讓他來做。他無牽無掛,不介意讓安然恨他一輩子。
這是寧家欠他的,欠律家的,還有,欠米勒家族的。
他沒有做出寧康永預想之中的任何過激舉動,隻踱著輕盈的步子走到病床邊,俯身壓低了聲音狠狠地道:寧長淵,你早該死了。你把自己的女兒都逼瘋了!
後來冷靜過後,Kervin知道,寧長淵是深愛著他的女兒的,正因為深愛,所以不忍她再受折磨,所以他用了最極端的方式逼她更加痛恨自己,逼她更堅定地站在自己該站的陣營。
他這麼做,是為了放過許安然,也為了放過他自己。
在律淩辰昏迷的第二天晚上,寧長淵永遠閉上了眼,這一段家族與家族之間的仇恨,終於了了。
然而,眾人都心照不宣地緘默不語,不曾透漏分毫給已經如同一個殘敗破舊的洋娃娃的許安然。
第三天上午,在醫院的某一個角落,Kervin來見了律淩天。
曾經兩人雖稱不上摯友,卻也算得上是誌同道合之人,律淩天也曾近乎毫無保留地信任過Kervin,卻不料一念起,害得他險些送了命。
所以,律淩天在讓人找來Kervin之前,是仔細斟酌過的。一個險些害他沒了命的人,他怎麼還能輕易信任?
昨天顧問找來他的時候,律淩天還沒有開口說話,Kervin深諳人心,率先開口: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但我不會再傷害安然。
律淩天冷笑:可是因為你們,安然失去了一個孩子。
是大哥的孩子,那麼與他也就有著血緣關係。雖然他的痛苦不及大哥和安然的,但到底那個孩子,是他的親侄兒。
Kervin緘默。
這是他無法矢口否認的,但意外早已橫生,傷害已成必然,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彌補對安然的虧欠。
禎姨說,是她錯了。安然是無辜的,那個孩子更是無辜。
一個可以用一個人的生命去懲罰另一個人的人,他的保證和承諾又算得上什麼?
但,律淩天從Kervin的眼底看到了異樣的東西,神色便凜了,問他:你愛她?
Kervin搖頭:我欠她。
“死了?”
這一次先開口的是律淩天。
Kervin看到他的側顏時,尤其是他用這種和律淩辰相似的口吻說話的時候,真的很容易將他看成律淩辰。怪不得聽說,好幾天不曾說過話的安然,在看到律淩天的那一刻,哭了。
他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啊,死了。”
寧長淵死了,寧氏的好景也不長了,幾十年的心結解開了,但是,心情卻依舊是沉重的。
畢竟,最終是落得了一個兩敗俱傷的下場,誰也沒有得到好處。
沉默了一會兒後,律淩天轉移了這個沉重的話題,“那你現在考慮得怎麼樣了?做,還是不做?”
上午的陽光還不是很大,窗外有樹隨風作響。
Kervin看了窗外一會兒後,淡淡地說:“似乎我沒得選擇。”
昨天下午,律淩天才得知了律淩辰中槍住院的消息,而同時夜南歌告訴他,那一槍不是別人開的,是安然。
是啊,如果是別人,怎麼可能輕易讓將子彈打在律淩辰的身上?
夜南歌說,安然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好。
是啊,當然不會好。她對大哥的感情律淩天再清楚不過,而且安然也不是衝動之人,怎麼會拿槍指著大哥?
他實在無法想象那個畫麵,好在夜南歌告知他的時候律淩辰已經被推出急救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