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正月最後的一天,夜中二十二時一刻,項字德遵聾老太太意,從屋外應門而入。
門開時,一股熱量夾帶著油蠟味迎麵撲來。項字德入屋關門,見地上擺有七盞明燈,列成北鬥七星形,鬥柄在北指寅位,格局正符此季。
聾老太太盤坐炕前,一身黑色新衣,閉目緩息,雙手搭腿,一手包裹厚厚的白布,一盞紅蠟燭在身前灼燃。
“太太。”項字德呼喚道。
聾老太太微張開雙目,見得眼前孫兒,慈容笑起:“來啦。”
項字德貼去身前,輕聲問道:“太太,按時辰我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點頭的聾老太太從懷中掏出一木盒,木盒純黑,雕紋複雜,一掌大小,遞到項字德手中,說道:“打開它。”
盒蓋翻起,一紅蠟燭存放在這木盒中,紅蠟很短卻很粗,項字德上手抹去,紅蠟還溫溫熱熱,好似剛剛做好一樣。
“太太,這是?”項字德不明遞來此物是何意。
聾老太太笑容不變,左手拆下包裹著右手的白布,當右手漏出時,項字德一驚,因見得聾老太太右手小拇指整齊消失,此時血液從斷口處流淌。
項字德雙手握去,急急問道:“手指怎麼了?太太…”
“別緊張,我的孫兒。”聾老太太指向木盒中的紅蠟燭,說道:“我的小拇指裹在這蠟燭裏麵了。”
血液不停的流,項字德拿起白布,忙忙去包裹她的右手,看著猶如自殘的太太,不解又是心疼,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是規矩。”聾老太太嘿嘿笑起,摸扶項字德著急的額頭,說道:“先不說這個,孫兒,我問你,村子現在如何?”
“不太好。”項字德應付著回答。
“怎麼個不好?”聾老太太又問道。
項字德隻顧止著小拇指的血液,無暇顧及題外的此問話,搖搖頭算是回應。
聾老太太歎聲道:“這個村子,氣數到了,死了。”
“嗯。”項字德簡單的回應。
包紮好聾老太太的右手,看了看又是不放心,怕那如此創傷,裏麵不塗抹藥物,恐難以止住血液。
“不打緊的。”聾老太太抽回右手,拍了拍項字德,使其看向自己,說道:“孫兒,你可知此地為何地。”
項字德搖頭表示不知。
聾老太太說道:“此地有百泉,乃福地也。那你可知村子為何出現今日這等局麵?”
項字德還是搖搖頭。
聾老太太說道:“這個村子幾百年,不有天災,少有人禍,村人祖祖輩輩仗著風水好,慢慢的,一輩輩的,他們便忘了什麼是天災,什麼是人禍,他們活的太過安逸,因長久的安逸,這裏的人性變質了。
旁人有難,眾人隻管湊熱鬧,看好戲,沒有那助人之心,每人都會覺得,像這等事,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因為他們活得太過安逸,沒有品嚐過災禍。
此地留下的罪孽,卻因此地的好風水,不有災禍降臨。但因果必報,一輩輩埋下的因果,積攢的災禍,此時終於越過了風水福地的門檻,一切所有埋在深處的災呃,即將來臨。
我守此地有百年,也許,我錯了。本早該消亡的村子,我因不舍,一直維護。直至那黃水泛濫,我便知道了,此地以不是我能再維護、再守護得住的。
若當初我心能舍棄,便不會有新一代的你們,你們便也不必承受此等罪果,孫兒,太太我,是不是錯了。”
項字德搖頭,艱難的微笑,因從話中聽出離別之音,貼去聾老太太身邊說道:“不,太太,你沒錯,你若不來守護這村子,那罪果必將是上一輩人來承擔,因果是逃不掉的,你創造了這一代的年輕人,造福了上一輩人過得安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