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醫生非常愉快地回到了貝克街福爾摩斯的住所。在這間擺設混亂的房子裏,有很多著名的冒險都是從這裏開始的。他一進門,就像打量老朋友一樣,環視了房子一遍。科學圖表依然釘在牆上,那個被強硫酸燒壞的藥品架子還擺在屋角那個位置,小提琴盒子也還是放在屋角沒有一絲變化,原來是什麼樣子現在仍然是什麼樣子。最後他的目光盯住了畢利愉快的臉。畢利是福爾摩斯的一個小助手,年紀不大,但是頭腦聰明機智靈活。福爾摩斯非常喜愛他這個小家夥,有他在,福爾摩斯應該不會太寂寞。
華生向畢利打招呼:“嗨,親愛的畢利,你的樣子越來越可愛了。福爾摩斯最近好吧?”
畢利的臉色在這個時候突然憂慮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那關著的臥室門。
“他可能是在床上睡著了。”畢利說得並不輕鬆。
那個時候正是炎熱夏天的晚上七點鍾。對於福爾摩斯在這個時候睡著,華生已經習慣了,福爾摩斯的生活就是這麼沒有規律。
“福爾摩斯現在是不是接了一個案子?”華生問畢利。
“不錯,先生。他目前這一段時間都非常忙。我現在十分害怕,他的身體健康狀況在明顯地朝不利方向發展。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越來越不正常,他的體重正在減少,飯也吃得很少。哈德森老太太老是問他:‘福爾摩斯先生,你準備什麼時候吃飯?’但他總是說:‘明天晚上七點鍾吧!’你也知道他全神貫注破案的時候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嗯,是這樣的,我比你了解他。”
“最近他一直在跟蹤一個人。昨天他精心喬裝打扮成一個求職的工人,而今天他又變了一個花樣,喬裝成一個老婆婆。我也差點被他騙了,不過我終於掌握了他的生活規律。”畢利聳了聳肩,望著那把折皺的陽傘,笑著說:“喏,這是老太婆的道具之一。”
“福爾摩斯為什麼要這麼費勁呢?”華生問道。
畢利輕聲對華生說:“我很願意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我知道你會守口如瓶的,因為你是福爾摩斯先生最信得過的朋友,而且還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你可能聽說過了,就是那樁王冠寶石案。”
“哎呀!就是那樁價值十萬英鎊的盜竊案嗎?”
“不錯,確實是這樣的。英國皇室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找回王冠寶石。說出來可能你不會相信,那天國家首相和內務大臣都來了,就坐在這個沙發上,他們非常看重福爾摩斯先生的偵探能力。福爾摩斯先生向他們許諾了,事情會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但是那個卡特米爾勳爵卻瞧不起福爾摩斯先生。”
“卡特米爾勳爵!他也來了!”華生有一點驚訝。
“是的,卡特米爾勳爵他也來了。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我不會因為他是貴族人物就不敢說實話,事實上他就那副德行。用我的話說,他簡真跟死人沒有什麼區別。首相大人和內務大臣非常懂得尊重別人。我和福爾摩斯先生都對卡特米爾勳爵反感得很。他根本就不信任福爾摩斯先生,他多麼希望福爾摩斯對這件案子束手無策啊!”
“福爾摩斯先生不明白卡特米爾勳爵對他的惡意傾向嗎?”
“我想卡特米爾勳爵應該沒有福爾摩斯先生聰明吧!”
“卡特米爾勳爵一直瞧不起我們。卡特米爾這個家夥根本不能和福爾摩斯相提並論。咦,畢利,窗子前的那個簾子是幹什麼用的?”
“這是三天以前福爾摩斯先生叫我掛上去的,簾子後麵掩藏著一個秘密。”
畢利飛快地拉開了簾子。
“啊!”華生醫生忍不住驚叫了一聲。是福爾摩斯的蠟像,簡真跟真的一模一樣,福爾摩斯身上有的東西,它都有。假福爾摩斯的臉偏向窗子,微微下垂,似乎在讀一本書,它正坐在一把安樂椅上。畢利把蠟像的頭取了下來。
“我們把蠟像的頭隨意擺動,目的隻有一個,為了讓它更像真人。這個蠟像做得真是太棒了。我簡直不敢去碰它。隻要打開窗簾,從馬路對麵也能看到它。”
“我和福爾摩斯曾經也使用過蠟人。”
“那個時候我們可能都不認識。”畢利笑著說。他拉開了簾子往大街上望去,“嘿嘿,有個家夥在大街對麵監視著我們。先生,你快來看看,他正在那個窗口觀察我們這一邊呢。”華生正想向窗戶跨步,這時臥室的門就打開了。福爾摩斯走了出來,不錯,他的神情的確不好,似乎大病了一場。但是他的步伐卻仍然像往常那樣敏捷。他的身形在我們身前一晃,簾子已經被他拉上了。
“下不為例,親愛的畢利,你不知道剛才你拉開窗簾的時候有多麼危險。華生,我們又見麵了,很好,感謝你在這個時刻來看我。現在看到你,我又踏實多了,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呢!”
“親愛的畢利,你該回去了。你太小了,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我不能再讓你在我身邊為我承擔危險了。”
“你有什麼危險,神探先生?”
“突然死去的危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天晚上會有大事發生。”
“什麼大事?”
“一場暗殺活動,華生。”
“你很幽默,而且是越來越幽默。神探先生。”
“我想我還從來沒有用暗殺這種致命的活動來幽默過吧。我必須申明,我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更不會有。現在危險還沒有向我們靠近,我們不必浪費這一段大好時光。華生,為你的到來,我們應該慶賀一下,酒應該是少不了的,還有我的煙鬥應該繼續點著,你的位置還在老地方。這些天來,我一直把它們當成我的主食。”
“你為什麼不吃飯呢?我想我們不應該拒絕這件好東西的。”華生說道。
“你是醫生,應該不會忘記饑餓的作用,饑餓能夠有效地改善人體的機能。在消化過程中得到的供血量隻等於腦力損失的供血量。你知道的,我隻為我的頭腦而存在,我從來沒有停止思考,我一直在思考。”
“但是,你所說的危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拐彎抹角並不是你的本色。”
“好吧,我也不瞞你了,讓你知道凶手的名字以及他的地址總比不知道要好得多。我破獲的很多案件,被害人到了天堂都不知道殺害他們的人是誰。這的確很殘忍。記住,用筆抄下來吧,內格雷托·西爾維亞斯伯爵,莫爾賽花園街136號,就是這麼回事。”
華生那純樸的臉已經顫抖起來。要知道福爾摩斯所麵對的對手是多麼強大,這並不是一件容易對付的事情。華生是個很實在的人,為朋友,特別為福爾摩斯,他願意兩肋插刀。
“你別把我排除開外,我是你的朋友。這兩天我願意為你做點事情。”
“華生,你為了我,經常欺騙自己,這樣似乎對你自己不公平,你明明是一個繁忙的醫生,每時每刻都要為病人看病的。”
“這不是我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再說,都隻是一些小病,不礙事,還有別的醫生呢。我不明白的是,你完全有理由讓警察去把他銬起來呀!”
“我也想這麼幹。這也正是令他不安寧的原因。”
“你還在等待什麼呢?難道叫他自己老老實實跑到監獄把自己用鐵門關起來嗎?”
“你太誇張了,王冠寶石的下落還不清楚,隻有他才明白其中的細節。”
“是呀!畢利對我講過的,這的確比逮捕他重要。”
“你的觀點很正確,得到王冠寶石,然後把它找回來,的確比逮捕他重要。我做的工作已經有一點起色,但是寶石的下落至今還是一個未知數,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問題。”
“西爾維亞斯伯爵是主謀嗎?”
“是的,你說的不錯,他就是幕後主謀。出麵的是塞姆·莫爾頓,一個拳擊手。這個名叫塞姆的拳擊手心地還是挺善良的。因為在西爾維亞斯手下做事,他不得不幹一些壞事。隻有西爾維亞斯才會重用他。”
“那麼這個西爾維亞斯現在藏在什麼地方呢?”
“我跟蹤了他一個上午,也就是在今天,他就在我的身邊。你應該還沒有忘記我以前喬裝打扮成老太婆的模樣吧!華生。今天的老太婆裝扮,是我至今最滿意的喬裝作品。有一次他還為我拾起了我的遮陽傘。‘很抱歉,太太,’他這麼說。他在那種時候還沒有忘記道德。但在對待王冠寶石的時候,他又是那麼凶殘,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他或許是許多人當中的一個特例吧。”
“嗯,應該是這樣的。我跟蹤他到米諾理思的老斯特勞本齊商店。這個商店挺大的,是做汽槍生意的,店裏的汽槍做得很精致,我看見現在就有一支在對麵的窗口瞄準著。你看過我的蠟像沒有,哦,畢利早給你看過了,假福爾摩斯隨時都有可能腦袋開花。又有什麼事情,畢利?”
畢利這時雙手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麵壓著一張名片,福爾摩斯隻瞥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但是臉上卻顯露出詼諧的笑容。
“這個該死的東西突然在這個時候來會見我,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華生,交給你來對付吧。他敢來見我,這說明他還是一個有膽量的人,他的槍法不賴,他的槍口正在對準我呢。他還是有點膽識的,至少他還能感覺我的存在對他們的威脅有多大。”
“報警,讓警察來收拾他吧!”
“應該的,這是警察的職責,但現在恐怕還不能這樣,這會打草驚蛇。華生,你應該感覺到街上有一個人在走來走去。”
華生謹慎地朝街上瞥了一眼。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有一個傻大個子在門口傻傻地走來走去。”
“那個傻大個就是塞姆·莫爾頓。畢利,親自來找我的那個家夥現在在什麼地方?”
“客廳。”
“等我一按鈴,你就帶他到這裏來。”
“知道了,福爾摩斯先生。”
“如果我不在這裏,你也讓他一個人進來。”
“知道了,福爾摩斯先生。”
華生等畢利出去,馬上就關上了門,立刻就衝著福爾摩斯說:“朋友,你是不是搞得太誇張了一點。他可是一個亡命之徒,他可不管你是誰,他的任務隻是執行主人的命令,他會毫不留情地殺掉你的。”
“我知道。”
“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你的。”
“你不覺得你根本就幫不了我嗎?你這不是在阻攔我工作嗎?”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你說什麼都沒有用,我不會離開你的。”
“我想你此時此刻是太衝動了,我有權讓你離開我這個房間。”
“你的廢話挺多的,我不喜歡你這樣。”
“真的,華生,你必須離開這裏,你的離開並不會讓我遭遇什麼不測。恰恰相反,我會沒事的,你不會連我說的話都不相信吧。這個該死的家夥雖然是為了執行使命,但他的到來會為我帶來好運的,你應該相信福爾摩斯。”說著他取出筆記本,急急忙忙地寫了幾行字。“你馬上把這張紙條交給倫敦警察廳偵查處的尤格爾,跟他的手下一起來,那麼這個該死的東西就會結束他的一生。”
“我願意為你幹點實事。”
“你們回來的時候正是我找回王冠寶石的時候。”他按了一下鈴,“我們最好從臥室門離開。這個旁門很有用的,我要等待幕後主謀出現,我的出現應該會讓他們措手不及的。”
沒過多久,畢利就把西爾維亞斯伯爵帶到空屋子裏來了。這個有名的狩獵者、射擊手、富家公子是一個身材高大、古銅色皮膚的男人,他的胡須修剪得非常精致,鼻子的外形很像鷹爪,給人的感覺有那麼一點狡詐陰險。他的穿著打扮似乎不符合他的伯爵身份,華而不實的那種。他把門輕輕地關上了。他立刻用凶狠而驚懼的眼光四處亂看了一遍,似乎在擔心屋裏有意料不到的陷阱。他的眼光沒有錯過窗前的福爾摩斯蠟像,當他看到蠟像的時候,眼睛睜得不可想象地大。剛開始他的眼神還是純粹的懼怕,到後來,也就是一分鍾的時間,他的眼神就來了一個大轉變,他眼露凶光。他非常警惕地朝四處巡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危險後,明白沒有後患後,他就掄起了粗手杖,輕手輕腳地向蠟像靠近,他帶著險惡目的向假福爾摩斯靠近。正當他要全力出擊用粗手杖置蠟像於死地的時候,突然從臥室門口傳出了一個鎮定而嘲笑的聲音:“住手!伯爵!你這樣做不對!”伯爵嚇了一大跳,他看不到聲音發起者的具體位置,他以為是蠟像發出的聲音,他把蠟像當作了大名鼎鼎的私家偵探福爾摩斯。他又要掄起粗手杖去進攻蠟像時,福爾摩斯出現了,就在臥室門口,“嚇著你了吧,挺抱歉的,”福爾摩斯朝蠟像走了過去,“這是法國塑像家塔韋尼埃的作品。他的手頭工夫不比你的朋友斯特勞本齊做汽槍的手頭工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