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愛這個男人,愛是一種怯懦到無法直麵內心的力量,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個傷疤以及這個傷疤所代表的曆史和故事,她熟悉他的每一個小動作,每一個眼神的暗示和傳遞,她懂得他在默默無言之下的暗語,卻從不敢承認,原來蟄伏於斯,僅僅是因為習慣了這樣的方式和這樣的男人。

曾經,她恨這個男人,恨到靈魂的墓誌銘上都銘刻著陸東皓三個字。那麼恨,激越到她不能控製,過往那些不可言說的怯懦的力量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宣泄的出口。但是在舉起匕首的那一霎,她才生生止住步伐,靈魂的分裂並不能阻止痛苦的蔓延,這樣的恨隻能印證一個且唯一的事實。

兩個人,一個不說愛,一個不敢承認愛。

中間,是萬水千山,是千秋家國,是一段如亂麻纏繞的愛恨纏綿,他說,你厭惡的就是我不要的。拱手河山,又怎樣?

隻為討你歡。

討你歡,一晌貪歡。

舍利刃不惜墮天是謂帝釋天。

受盡苦難而不厭此乃阿修羅。

若無緣,六道之間,三千大千世界,百萬菩提眾生,為何與我笑顏獨展,惟獨與汝相見?

若有緣,誰用浮生亂流年?

若此生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比戎相見?

燈花白結,三尺之雪,一夜消融。

三千青絲,煩惱萬丈,慧劍立斬。

而此時此刻的景然正在做著此生最艱難的決定。

他依舊在那間書房,他的手指依舊保持著思考時就要叩擊桌麵的小習慣。

他的書桌上放著錄音,張曼寧坐在沙發上,看著坐在書桌背後的男人。在沉默的間隙,她再一次打量著這間書房,上一次,她就是在這裏撕下了自己理智的偽裝,上一次,她就是在這裏認清了自己丈夫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上一次,她就是在這裏終於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頓悟對於像張曼寧這樣的女人來說,無疑是一種修行和成長。她就是那個在跌得血淚滿麵之後還能堅持站起來跑到終點的人,隻要還剩一口氣,她就絕對不會認輸。

她無比堅信自己的決定,她要這個男人,絕不放棄。

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有現在這般堅定。

她不僅要跟他比肩站在一起看江山如畫,她更有信心有一天他的身邊和心裏都隻有她一個人,身騎白馬萬人中,一心隻想王寶釧。她堅信時間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也足以重塑一切。

三年造一座城,而此刻她要做的是摧毀景然心中那座叫甘尚川的城,至於三年是否足夠,這並不重要,三年不夠,那就十三年,十三年不夠,那就三十年。她什麼都沒有,但她有的是時間,跟景然在一起的時間。

想到這裏,她的神情又恢複了舊有的自信,甚至這股自信無端端沾染上了些聖潔的光芒。

天平的砝碼又一次發生了變化,這一次的抉擇看起來非常容易。

左邊是沉甸甸的事業。他將讓S城成為一塊沒有任何地下勢力的幹淨的城市,白昭的死亡就是一個再友好不過的橄欖枝,隨著他的死訊帶來的還有一個消息,陸東皓願意放下S城的一切,甚至配合政府的一切行動。條件隻有一個,讓他帶著甘尚川安全而沒有後患的離開。這實在是個巨大無比的誘惑,單單就陸氏集團收歸政府所有所帶來的龐大利潤就足以讓所有人心動。這將是他景然在從政道路上最龐大的隱形資本,無論他如何運用陸東皓留下的東西,他都足以在未來十年裏牢牢坐穩東南第一的位置。

MARO將恢複對創業園的投資,不僅如此他還可以讓WWD集團在S城的投資越加多樣化和深入,或許他的目光不應該隻限於在S城了,有了資本的翅膀,他可以飛得更高,看得更遠,而MARO與他的合作無疑是一項真正雙贏的合作。條件是撤銷對甘尚川的控訴,MARO向他保證,甘尚川不會再出現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