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尚川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聽到這句話差點嗆到。放下水杯,才有靈魂歸位的感覺。

“他們在前廳,走廊都裝了監視器。”

“小五都解決了。”

“小五的傷好了沒有?”

“差不多了。”

突如其來的一陣沉默。在理智尚未達到大腦時的一段對話結束之後,甘尚川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為什麼要問他這些?

“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

“問什麼?”或許是剛剛才從噩夢中驚醒的緣故,她反問這一句的時候表情帶著一股久違的天真與嬌憨。

或許是太久不曾見到這樣的神情,又或許是在生死混戰奪命狂奔的逃亡之後這個男人突然就鬆懈了下來,“問我有沒有想你?”他的聲音在黑夜裏像是一壺剛剛從地底下挖出的女兒紅,醇厚而又帶著蠱惑人的香氣,不等甘尚川回答,他已經欺身坐在了床上,他的胳膊很自然地撐在床頭,拉近彼此的距離,呼吸可聞。

他有些惡作劇地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氣,“你呢?有沒有想我?”

不得不說,這個黑夜中悄然闖入的男人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倘若說清醒著的甘尚川還能保持靈台一絲清明對這樣的舉動會予以反擊,那麼此刻的甘尚川完全是一隻在陸東皓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舉一動全是出於本能,她甚至還睜著那雙有些失焦的眼眸懵懂地“啊?”了一聲。

陸東皓隻覺得下腹一緊,他不是沒有見過她這樣的樣子,就是因為見過所以才印象深刻,原本他並沒有想過怎樣,但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正朝著超出預料之外的方向滑去。

他幾乎是靠著身體的本能吻上了甘尚川微微開啟的嘴唇。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便不會停止。他隻覺得身體裏靜寂了很久的東西又開始喧囂,奔湧,咆哮,不可阻擋,那就不要阻擋吧。

電光火石,但又如白駒過隙,像電光幻影,又像過了一甲子那麼久。他仿佛看見十幾年前的那個女孩赤裸著全身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親吻著她還略帶著鹹味兒的臉頰,仿佛看到那滴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淚。

那朵記憶裏的異色蓮,如同隱匿了許久,又如同幹涸了許久,可是今晚,卻又一次出現。他能感受到她的戰栗,他吞進她的每一次嬌呼,他撫平她內心裏最深最深的那道裂口,親吻和性愛,是遠比語言還要誠實的力量。他從不說我愛你,但在很早之前,他就表明了心跡,他帶她看萬千風景,他帶她領略世事無常,他讓她從不諳世事的女孩成為如今一臉天真,滿身紅塵的妖孽,他說,你說你懂的生之微末,我便做了這強大與你看;你說再熱鬧也終需離散,我便做了一輩子與你看;你說冷暖自知,我便做了這冬花夏雪與你看;你說戀戀舊日好時光,我便做了這描金繡鳳的浮世繪與你看;你說應愁高處不勝寒,我便拱手河山,討你歡。

沒有人的愛比他的愛來得如此決絕,且從不容人拒絕。

也沒有人的愛來得比他更加生猛,霸道,如毒似藥。

沒有人的愛比他的愛來得如此深沉,且從不溢於言表。

也沒有人的愛來得比他更加綿長,雋永,隱而不發。

甘尚川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境無比真實卻又淩亂不堪。畫麵碎得像一張張沒有邏輯的照片,每一張都是自己,打碎了又拚接,她覺得自己像一團泥,和了水快要融化,但又被人輕輕捧起拿捏;她覺得自己是一灘水,融進泥裏快要消失隱匿,卻又在泥上凝成一滴嬌豔欲滴的水滴。

她的手,她的肌膚能感受到對方熾烈的溫度,她的掌心在他的背部甚至不需要過多的揣測,她都能清晰地記得肩胛上那塊傷疤的形狀。

曾經,她怕這個男人,怕到靈魂都在戰栗。她一步一步朝著地獄走去,沒入枕頭的眼淚都來不及訴說她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