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渺無人煙的白色的沙灘死似地靜寂,隻有海浪的低吟,五顫六色的塑膠碎片,和他沉沉的腳步聲。一個高高的海浪撲打在他的腿上,身上全被濺濕了。

他停住腳,一件軟軟的東西慣躺在前麵,擋住了路。他正要繞過去,突然,他驚愕住了,嚇得渾身顫栗。

沙灘上橫著一個姑娘半裸的屍體,下身給鯊魚撕噬得爛糊了……這在海邊是常見的事。泗海外逃者死在海水裏,隨著南風潮水漂了回米。

望著女孩子發白的身軀,他的心苦痛得一下子緊縮了,身子比半掩在沙灘裏的屍體還冰冷啊!他連忙蹲下,用粗實的雙手扒出個沙穴,他竭力地想扒深一些,深一些。越往下扒,沙泥越是結實,他喘著氣,手指頭磨得滲出了鮮紅的血。

一個農民模樣的男人,扛著把鋤頭走過來默默地給女孩子的沙墳添上了厚厚的一層細沙。沙堆拱了起來,算是個墳。

"屍體發臭了!"農民淡然地說了一句話,扛著鋤頭走了。

一個海浪卷了上來,墳上留下了一堆白色的泡沫。

他睜著淚眼,默默地凝望著這個白色的沙墳……

他合不著眼,望著窗外黑沉沉的星天,感到悲憤,內疚,難道孩子的死自己沒有責任嗎?時至今日,中國的姑娘還赤條條地爛在自己的海灘上……

不,決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給張弓說了自己的感受。說到悲憤處卻說不下去。張弓是白龍灣人。他閉著眼睛也可以數得出海灣上的一個個村莊和山頭。海灣上的伶仃島,當年還是他親自指揮解放的。可今天……他又能說些什麼呢?他痛苦地咬住嘴唇。

李素秋心裏難受,她了解丈夫的心情,便拿起筆,遞給張弓起草關於興辦白龍灣工業特區的報告……

然而,林寧意想不到,辦個工業特區也避到這樣大的阻力,以致很難開展工作。

遠洋輪船公司總經理室很清靜,打字機的哢嚓聲和電腦屏幕的閃光都不見了。

香港總督顧問麥得利來電話,又婉轉地探問一號公路的通車情況。林寧聽完電話,覺得問題頗嚴重。他越想越氣,一號公路的事已影響工業區的信譽。近日香港對我們的政策有所懷疑,對香港的前景非常擔憂。十七年後香港的前景如何?就象押給銀行的一塊在鬧市區裏的地皮到期了,人們當然會注意一樣。這就不可能不引起某些香港人的心理波動。

象演木偶戲一樣,牽一線而動全身。什麼前景信心,經濟繁榮,港元漲跌,以及金融結構的組合都牽在一根線兒上,這就是我國對外開放的政策。對香港前景的信心,無疑是對我國政策的信心了。

看來,顧問的電話不僅是對白龍灣不穩定的估算,而且是個試探氣球。嘿,一號公路的刁難真不是時候!

有關一號公路的事,他已經寫了兩次報告給部裏。石沉大海。聽說是轉回了原單位,還不是裝在程鬆平的口袋裏了。難怪他有恃無恐。外麵的人真不會相信,什麼工業特區,什麼特殊政策?區區這點小事也扯皮了這麼久。這時,他才認識到自己估算錯了。原來以為辦工業特區嘛,不外乎做個外貿經理的腳色,同外商處理好洽談關係便行了。豈料卻得橫站著身子,應付外麵,更頭痛的還是對付裏麵。幾乎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打官司、扯皮、磨牙上……他恨不得手上有把尚方寶劍,擁有指揮三軍的權力。要不,你能把特區辦起來嗎?他又想起那個山頂上的微波站,還有張弓指示要把白龍灣開放,設立對外出入口岸,這牽涉到郵電,海關、邊檢、防疫等好些部門,扯皮的事令人腦瓜都要爆裂。他還不知道粱總下令停止程鬆平施工的事,姓程的已給部裏寫了報告。孟老頭子看了,要杜一丘處理好。看來麻煩的事還在後麵。

秘書進來有關白龍灣工業區的一疊資料。他一頁頁地翻看著,冷靜地思考。香港有些報章竟然把一號公路的事說成是"中國體製的死症。""中國政策的絕望!""工業特區的惡性腫瘤。"嘈吵得頗熱鬧。翻車事故更是火上添油,有的據此推論,認為投資白龍灣遲早要翻車虧本,有的還幸災樂禍地感歎,"白龍灣工業特區對香港經濟前景的威脅已經開始消失……"當然,經濟學界不乏公正的言論,認為白龍灣工業特區的崛起,對港地經濟發展將會積極的促進。

不過,使他惴惴不安的是好幾家簽定合同的外商是有意延期了,洽談也顯出了止步不前的停滯跡象。從經濟情報分析,這無疑是一號公路再次無限期通車造成的壞影響。

看來,他應該迅速開個記者招待會了。

香港希爾頓餐廳。一間高貴華麗、充滿著青春氣息的法國餐館。

金色的吊燈,綠茸茸的地毯,雪白的太空坐椅,銀亮的圓桌,隨便的自助餐,不大刺耳的輕音樂,處處給人一種清新舒適和輕鬆怡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