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大梁城中刺鼻的血腥味還未散盡。
東城牆下,一眾黑刀營將士整齊的伏身於漢水岸邊,身前是那柄奇長的黑刀。
昨夜,薛擒虎離開之後,大黑立刻下水搜尋。韓冬身披甲胄,手縛長刀。洶湧的江水也不曾衝動他沉重的身體。
韓冬出水之後,氣息全無,分明已死去多時。想到大帥看見韓冬屍首,或會不喜。大黑也不準備將他葬入土中。
在他心中,韓冬英姿勃發,好似天授。一坯黃土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容身之處,隻有江水,能洗滌他身上的殺戮,讓他重回雲天之上。
大黑默默起身,順著江水推開靠在江堤岸邊的木板。木板上韓冬仰麵朝天,麵色青烏,卻依然帶著凜人的氣息。
麵上所帶烏色代表身體中毒,而韓冬全身唯有頭部後側一道箭傷。
這隻能是大帥為了殺死韓冬,連箭上帶毒的手段也用了出來。在大帥眼裏,單隻用箭恐怕殺不了韓冬。可見大帥心中對韓冬的顧忌。
江水潮湧而下快愈奔馬,帶著木板迅速遠去。看著遠去的木板,大黑心情卻難以平靜。人生是否能有或許,可以重新選擇,這種思緒總在他心頭縈繞不休。
大黑近十年與韓冬朝夕相伴,曾聽他說起。二十七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反季大水的寒冬。大江之上,一隻載著剛剛足月嬰兒的小木盆被人所救。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
二十七年後,又是在這樣一個冬天,一塊薄薄的木板帶走韓冬。也不知道他會去往何處,大黑隻覺這是韓冬最好的去處。生死輪回,也許像他這樣的人,老天也會妒忌,不能允許他在世間多做停留。
二十七年前,帶他來的是一隻小小的木盆。現在唯一跟隨他的,隻有右腕一條金黃的絲巾。王室專用的色澤,與韓冬極為契合。或許隻有他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這種尊貴的顏色。
伏地一眾將士霍然起身,右手扣胸,如同戰鼓擂動之聲,在寬闊的江麵回蕩。
視野之中,隻剩下滔滔江水,小小的木板再無蹤影。順著木板消失的方向,模糊中能看見大河對麵稀疏的燈火。仿佛也在為木板送行。
漢水對岸是為越國,大越立國在梁國之前,兩國一衣帶水,源遠流長。
當年越國開國之君二子爭位,其長子占據大義名分,第二子越曆雄才大略,實力雄厚。最後雙方劃江而治,偌大的南方霸主一分為二。
越曆立國之後定都大梁,也有時刻窺視越國之意。隻是苦於越國水戰之術天下無雙,多次征伐均無寸進,兩國方才各自相安。
兩國本是兄弟之國,王室宗廟供奉神牌都一般無二,雙方卻再無往來。大魏大兵壓境之時,梁戰也曾向越國求援。
越國隻是隔岸觀火,甚至讓水軍退後五十裏,方便大魏水軍合圍大梁城。
漢水滾滾而下,離大梁城五十裏之處,原為梁國物資轉運的主要地點固糧渡。自二十年前,魏國崛起,梁國為防備魏國,物資轉運才移到大梁城之西。
以往專供大軍囤積物資的固糧渡轉為民用,後被人諧音為姑娘渡。這裏平日也曾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兩國交戰至今,兵荒馬亂,渡口早已無人問津。
一艘烏蓬快艇自雜草叢生的僻靜之處推出。推船的是位黑衣勁裝妙齡少女,少女伏身推船,隻露出身材修長,婀娜多姿的背影。
少女舉動之中,身影蘊含剛健如鋒的氣質。沉重的小船緩緩離岸,駛出雜草。少女右手輕按船沿,身姿曼妙極其輕盈的躍上快艇。
船上還有二名女子,其中一位少女身著灰布衣衫,明眸皓齒,烏黑順滑的長發隨意紮成一束。雖然隻是一身普通農婦的打扮,沉靜的安坐船頭,卻顯得滿江所有的光彩都彙集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