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父親病重,兒臣特來探望。”柴紹一邊說著,一邊迅速拿出李世民給的手令,“兒臣已求得陛下允許,帶父親出去散散心。”
“什麼?”李淵大驚,他沒想到餘生還能再一次踏出宮門。要說他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創立了大唐,將自己圈禁在高高的宮牆之內,將親情遺棄到宮牆之外。
李淵在悲傷和自責中度過九年,眼見李淵病重不起,李世民終於同意,讓柴紹帶李淵離開,遠離深宮,遠離長安。
柴紹明白李淵的病是心病,他勸道:“父親,跟我走吧,外麵天高海闊,父親您心情好了,病一定能痊愈。”
“二郎……”李淵拿著李世民的令牌,一時感慨萬千,不知在想些什麼。
柴紹帶著李淵從深宮中連夜離開,有著皇帝的手令,一路通行無阻。皇帝李世民站在宮牆之上,目睹著載著父親的馬車飛速離開,將皇宮的繁華與寂寞全部拋去,也將自己的兒子一同拋去。
離開皇宮後,柴紹放慢馬速,載著李淵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李淵掀開簾子看向車窗外,長安的街道上熱鬧非凡。正值春季,百花齊放,到處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機。城外古木蒼翠,碧草萋萋,少年們襆頭上簪花,打馬而過;少女們穿著齊胸襦裙,眉間點著粉紅花鈿;甚至還有人穿著胡服,在大街上招搖而過。
李淵在宮中聽到二郎如何朝乾夕惕,如何廣納諫言,自己當時還有幾分不信,現在看到百姓們臉色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終於可以放心的將天下交給李世民了。
兩人出了長安,一路向東,途徑東都洛陽,沿著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河往北而行。長河之上,一艘小小的漁船平穩地從雲霧深處緩緩劃出,太陽在漁船背後漸漸升起,溫和的晨光照亮河麵,依稀能看出一名漁夫棹槳的剪影……
“那是……運河麼?”李淵遙望遠方波光粼粼的河麵,問道。
“正是。”柴紹答道。
李淵望著河邊,想起六七歲的李世民笑著說大運河好;想起隋煬帝征高麗,十幾歲的李世民隨隊運糧之時,他信誓旦旦的對自己說,一定會讓這條運河發揮它真正的作用。
李淵對於大運河,一直持反對態度,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李世民是對的,修建大運河確實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壯舉。隻不過大運河在楊廣手中僅僅是他遊山玩水的工具,但在李世民手中,大運河成為漕運的主體水道,它連通南北,更加方便的運輸著糧食和軍資,促進了大唐的繁榮。
柴紹帶著李淵從陸路換到水路,兩人租了一條小船,沿著大運河向北上行駛。越向北走,河水愈發湍急,河麵也漸漸變的寬廣,李淵坐在窗邊瞭望岸邊,恍然間覺得有些熟悉之感。
“這是哪段運河?”李淵問道。
“永濟渠。”柴紹答道。
永濟渠,果然是永濟渠,李秀寧戰死的地方。李淵微微有些不解,略帶傷感地看向柴紹,“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兒?”
柴紹的眼神中卻無半分傷感,反而有一些激動。他伸手扶起李淵,攙著他來到了船頭,此時船速漸漸變慢,慢悠悠地向岸邊靠近。
遠方岸邊站著一名女子,身穿紅色長裙,亭亭玉立。逆著初升的晨光,李淵看不清楚她的麵容,隻覺得身形十分熟悉。
“父親……”岸邊的女子突然朝他喊了一聲。
那一聲“父親”,如平地驚雷,敲響了李淵死寂多年的心。那聲音仿佛震耳欲聾,即使是滔滔江水聲,也無法將其湮滅。
李淵怔了一下,那女子的聲音熟悉到令他落淚。他緩緩抬頭看向岸邊,眼睛驀然睜大,眼中滿著不可置信的神情,而後淚水漸漸濕了臉頰……
白練似的河水從父女兩人之間奔騰而去,卷起了片片落雪般的浪花。父女彼此隔河相望,靜默無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