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公爵小姐的故事。女孩波莉娜出身貴族,在社交圈備受追捧,卻有為國獻身的誌向,就連聽到未婚夫戰死沙場的消息也不難過,反而以此為傲。
驛站長——普希金中短篇小說選洛茲拉甫列夫
《洛茲拉甫列夫》這本書開始的情節讓我大吃一驚,因為這件事就是發生在我身邊的一個真實故事。紮格司津先生筆下這位可憐的女主人公是我從前的朋友。這件幾乎快被人們忘記的事,被作家重新提起。隨著時間流逝,原本已經平息的憤怒又被激發出來,躺在墳墓中的人也難再安寧了——這個人,我想為他說些什麼。我文字拙劣,但情感真摯,請讀者看見我真誠的心,忽視這些拙劣的文字吧。很長一段時間,這位不幸女朋友的命運和我綁在一起,所以我不得不提及很多自己的事。
1811年冬天,我剛進入社交圈。對這個圈子最早的感覺實在不值得多說。想想,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女孩,離開自己的房間,離開家庭教師,每天的生活就是從一個舞場轉到另一個舞場,她能有什麼感覺呢?那個年齡的我,在這讓眩暈人的歡鬧中投入了自己的全副身心,沉迷於此,根本沒時間想……真可惜,那是個多值得留心的時代啊。
××公爵小姐(紮格司津先生管她叫波莉娜,我也這麼叫她吧)是和我一同進入社交圈的女孩中,出類拔萃的一個。正因為這樣,我們很快成了朋友。
那時我哥哥二十二歲,是個花心的小夥子。他住在莫斯科,在外交委員會有個掛名的差事,遊手好閑,每天的生活就是輾轉在舞場和宴會中。我們全家都寵著哥哥。不管他想要什麼,我都得滿足他。他喜歡波莉娜,讓我想個法子拉攏我們兩家人的關係。
我和波莉娜做朋友,本來是為了讓他高興。但我很快發現,她與眾不同,身上還有很多閃光點。對她了解還不深的時候,我就真誠地喜歡上了她,後來甚至愛上了她。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我已經在用她的眼睛看事情,用她的腦子想問題了。
波莉娜的父親對俄羅斯有功,這意味著,他可以坐在縱列套馬的馬車上出門,佩戴星形勳章和裝飾著金鑰匙的藍色綬帶,舉止隨便,沒什麼大腦。波莉娜的母親和父親截然不同,她規規矩矩,態度高傲,總能把事情的各個方麵都想到。
你能在很多地方看見波莉娜的身影:她神情冷漠,一臉驕傲,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她長了一張希臘式的臉,一副濃眉,和這樣的表情相得益彰。很多仰慕者圍在她周圍,這些人為她忙前忙後,樂此不疲——這樣的場景讓她煩透了。她這張端莊持重又無聊至極的臉上,偶爾會露出一絲笑容,那是當我對什麼事評頭論足,說出一些嘲諷話的時候。每當這時,我總會忍不住自鳴得意。
波莉娜讀的書又多又雜,她手裏有她父親書房的鑰匙。這間書房的藏書,多數都是十八世紀作家的作品。波莉娜對法國作品格外熟悉,不管是孟德斯鳩的作品,還是科雷比昂的小說,她甚至能把盧梭的作品背下來。除了波莉娜從沒打開過的蘇馬洛可夫文集,這間書房找不出一本俄文書。波莉娜說,用俄文寫的東西看起來很費勁。看樣子,她完全沒讀過俄文書,就連莫斯科詩人獻給她的詩集都沒讀過。
我想說幾句不相幹的話。我們這些不幸的人常被指責說,從來不讀俄文書,(好像)連用母語表達想法都不會。感謝上帝,這樣的話已經說了三十年了(請留意:《尤利·米羅司拉夫司基》一部長篇曆史小說,這部小說讓作者名聲大震,並被譯成法文。的作者實在不該隨大流,也翻來覆去地說這些指責的話。他的書不但很多人都讀過,而且還被我們中的一個人翻譯成了法文。他應該表示感謝才對)。這件事的症結是:我們也想讀俄文書,但在洛孟諾所夫之前,好像就沒有文學作品了。更何況,洛孟諾所夫之後,文學作品也算不上太多。不能否認,我們也有些不錯的詩人,但不是每個讀者都愛讀詩歌的。要說散文,除了《喀拉姆金的曆史》,就再沒有別的了。長篇小說,直到兩三年前,我們才出版了最早的幾部。而德國、英國和法國,在這段時間裏,出的書一本接一本,一本好過一本——我們連這些書的譯本都沒見過。就算有人把它們翻譯成俄文,我還是想讀原著。我們自己的文學家對雜誌很有興致。我們不得不從國外的書籍中吸收營養,獲得知識和理念,所以我們的思維都是外語的思維(至少那些常想問題、對人類思想頗為關注的人是這樣的)。這件事,我們國內的一些著名文學家向我坦承過。我們自己的作家總是埋怨說,我們從來沒有認真看待過俄文書。這種埋怨,就好像我們到緊跟潮流的西荷列爾商店買帽子,引起了俄國商人的不滿,於是他們開始指責科斯特羅馬女裁縫的手藝。該回到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