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寵兒
一般來說,我的好奇心不重,當我頭一次看見幹線管道裏的那個窟窿,那就另當別論了。
您別想錯了,我可沒有往裏麵爬。就連第2次、第3次看見它,也沒有。在地下我什麼沒見過?莫斯科地下無標記的窟窿和洞穴可不少,而市區中心的地底下就更像是塊帶孔奶酪了。在最深的坑道裏幹活的那些鑽探工甚至都很少回地麵。他們有防護毒氣的充氧服,還有攀岩裝備。一個莫斯科下水管道公司校整鉗工的最大好奇就是東遊西蕩,沿著幹道一直往下走。頭兒們早就說過,如果誰過於好事,造成什麼不良後果的話,公家概不負責。
員工走失這種事兒雖說少見,還是發生過的。意外情況一旦發生,上麵就會馬上召見那些新來的員工,警告他們別各處亂跑,煞有介事地擺出各種例證說明其危險性。我也讓他們嚇唬過。剛來的頭一個月,我一見巷道側麵的小窟窿眼就本能地忙往一邊躲,那情形就跟貴婦人見了耗子。老家夥們喜歡拿地下發生的奇聞軼事當閑話消遣,把道聽途說的素材添枝加葉,吹得神乎其神。什麼一眨眼就冒出來的地下水啊,什麼的恐怖密室啦,還有不明來曆的有毒節肢動物和凶猛無比、仔豬般大小的老鼠群啦。我全當了耳旁風,不敢信他們的。我想,就算那是他們尋開心吧,這也是這些人的一個樂趣。關於蚊子,還另有故事。巷道裏哪兒悶熱潮濕,哪兒就準有蚊子。莫斯科的蚊子個頭不大,但十分歹毒,它們對人類的心理還頗有研究,總能一次次得手,讓一個個管道鉗工不勝其煩,不停咒罵這群吸血鬼。地下蚊子的厲害之處還在於,據說它們全都攜帶艾滋病毒。“我絕不輕信!”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要是在場,一定會把他的名言再說一次。我就采取這個立場。咳,就任他們胡謅吧,我幾乎喜歡上這種裝傻賣乖的調侃了。
直到老酒徒格沙大叔蒙我說,集汙槽裏有鱷魚,地洞裏還見過從不上地麵的野人怪,我才搭了腔,挖苦了他幾句,終於讓他們閉上嘴。
“也不想想你們的故事合不合乎情理,先生們?”我說,“要是你爬到不該去的地方迷了路,那才叫真危險,最後那連屍首也別想不到。不過,不用擔心,格沙大叔,你沒命喝酒,倒是有百分之百喝成酒鬼的可能性,除此之外,你準能穩穩當當活到一百歲!”
這種工作雖然肮髒乏味,但我也不會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因為我內心裏早有盤算,這工作不過是我一時的選擇,我決不會在這兒呆上一輩子。
我是在班上的空檔無事閑逛時發現這個窟窿的,我經過它已經不止一次,但最後還是無法抑止要到裏麵看個究竟的願望--它的存在簡直就是一個專門吸引我好奇心的風洞。窟窿的四周圓圓的,它的直徑正好可以容一個人爬進去。我靠近前去,感覺到從裏麵吹出一股氣。空氣應該說還算清新,有些潮濕,但沒什麼黴味。奇怪。當你習慣了地下悶熱的氣息,任何一股稍稍幹淨的空氣都會對你產生奇怪的誘惑力。可我……
算了,我還是從頭說起吧,讓您也知道知道,一杯茶是怎麼把人送到上帝那兒去的。事件穿成串兒,一個連著一個,把你一直送交到上帝主宰的手裏。要不是那杯倒黴的茶,我是決不會走到以後那一步的。我會跟常人一樣活著,跟任何一個走在柏油便道上的人一樣,既普通又平常,時而會踩到下水道上的鐵蓋子,但對腳下的到底是什麼世界毫不關心,也不會有什麼興趣。
一杯茶,熱氣騰騰,茶杯上還帶著花邊。我打一早就坐在我的儲藏室裏,誰也沒招惹,焊著我的電路板。要不是防火員沒事找事,那就沒有後來的一切。該著這家夥那天專門推開我的門,把他的小腦袋探了進來,透過貨架子往我這兒看了一眼。
正巧我這兒茶杯上冒出了可愛的小氣泡。水燒開了。
“噢,”防火員不懷好意地拉開了腔。工作室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我們這兒用電熱器啦,對吧?”他循著熱氣進了屋,走到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