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降臨之前,我來來回回采了3次。我的單元是一片兩邊夾著懸崖峭壁的開闊地。赫留斯特說得不錯:這塊地方不比別人的差,可也好不到哪兒去。他還告訴我,拱屋周圍方圓一公裏之內已經沒什麼可采的了。要想有收獲,就得往遠走,去一公裏半到兩公裏的範圍內幹。當然了,再往遠點兒那就更好,隻是跟體力的消耗相比,往遠走不劃算。赫留斯特說得有理。
他們沒把貓洞的出口朝向月邊站。這也許是為我考慮。不過,我是讓這個希望落空了。來回采了不少次,一次比一次走得遠,但采到的礦石卻越來越少。沒有人跟我搶地盤,我也從沒接近那條既定的邊界。過了不久我發現,他們組織周密,效率遠非我能所比。他們采礦的人一共12個,並不像我那樣采了礦石就往貓洞口搬,而是把它們先抬上一個小貨車上。那第13個就當了一匹負責運貨的馬,拱屋裏頭還留下一個人值班。黃昏時分,貓洞旁邊堆出了一個真正的小山。這個山堆比我的那堆大了不是13倍,而是30倍。我那可憐的收獲跟他們的比起來,簡直是珠穆朗瑪峰下麵的一個小山包。
我好不容易按耐住誘惑,克製自己沒從珠穆朗瑪峰偷幾塊礦石添到我的堆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如果不是內心的那份驕傲和自尊,就是怕作奸犯科惹出麻煩,犯下個偷盜的罪名。實在愚蠢對吧?第二天早上,我發現幾乎整個珠穆朗瑪峰都不見了,而我的也少了一半。看來我又走了眼,采錯了石頭,我忍住要嚎啕大哭的欲望,但也差點兒把滿口的牙全咬碎了。在我的那堆石頭邊,一塊碎石下麵壓著一張小紙條,上麵注明我采的白金是15.107公斤。我的報酬跟上次一樣,還是一罐子水、一瓶空氣。
誰說光吃麵包喝水就能減肥呢!那是在地球天堂上的好事!在那兒可以細嚼慢咽,更重要的是,可以坐著吃東西!
突然我感到肚皮呱呱叫。這饑餓的感覺從天而降,實在讓我無法防備,無從抵擋。我已經一連3個星期沒有見到油花,就像一頭不冬眠的熊晃蕩了半個冬天也沒有見到一個護林人一樣。肌體裏的什麼小開關現在一下子打開了,它在對我發出警告:那裏麵可以提供的能耗不多了。
頭天夜裏赫留斯特確實跟我分了吃的,那是用牙膏筒裝的一種不明內容的合成食物,吃起來毫無味道。憑我的地位,我根本就沒擺什麼架子,拿了牙膏筒,任滿臉怒意的維傑克說三道四,幾下就把裏麵的東西統統擠到了嘴裏,一點兒也不剩。好吧,今天,我就是死了,也要把口糧掙出來,好讓那個維傑克消停點兒,別再動氣。要是為了我寄人籬下的處境再落井下石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昨天,我已經沿著我那個單元的中心部位轉了一天,今天我打算往邊緣地帶走走,碰碰自己的運氣。這樣,很快我就找到了第一批白金礦石。第二次出巡差點兒要了我的命--我發現了一塊大石頭,剛好裝進胸袋。我高興壞了,我蹣跚著,像個身懷六甲的老婦似的往回走。這會兒我才知道,這塊石頭好是好,但是我享受不了。
等第3次出巡,我就遇上了大事。
你知道地震是怎麼回事吧?可我平生從來沒遇到過什麼地震。當地麵開始猛烈顫抖的時候,我還完全不知大禍臨頭,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遇到災難還臨危不懼,那隻有一種情況,就是你的體力已經大大透支,你已經沒有力氣怕什麼了。這真比伏特加還管用。我現在明白那些被困在雪地裏的拿破侖的士兵們到底是什麼感受了。他們已經無法在天寒地凍的俄羅斯平原上跋涉半步,也就沒有什麼可以怕的了。
大自然中最讓人討厭的就是地震了。它毫無理性,完全是大自然的恣意撒野。我平趴在地上,身子底下的大地像是個一度靜靜潛伏但此時蘇醒了的巨人,他開始不停地扭動著軀身,想把壓在肩上的重物統統甩掉。一個棱角尖利的石塊從地上跳起來,正好砸在我的腰上,把我撂到在地。20步以外的山崖上,大塊的石頭轟然崩塌下來,激起一股沙石暴,雨點般的石塊落在我的頭盔和宇航服上。天空閃過刺眼的光芒,但那也許是我眼前出現的幻覺。
在一個無知的世界裏,我的所知使用到了極限。現在,我所記得的一切,就是當震動停止以後,我又可以站起來了。天光消失了,周圍的景致又回到了原樣。當然,地麵上,遠遠近近可以看到揚起的一股股煙塵,山崖坍塌後,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盆地,深不見底。但是,整個風景沒有被破壞,拱屋也完好無損,就更不提那個看不見的貓洞了。它根本就不存在,因此也談不上損壞。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給我這個技術寵兒留下任何施展拳腳的機會。
我想用無線電通話器叫赫留斯特,問這位克朗代克疝鼓的常客,這兒是不是經常發生地震,該不該靜等下一次餘震。但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我的宇航服上的送話器早給拆走了。測向儀也給拆走了。我要是有它的話,第一天晚上就不至於差點兒迷路了。聲學器械在月邊站是甭想了--有事我就得大聲喊叫,但聲音最遠也就能傳出百米左右。